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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19年2月号上半月刊|洪烛:我梦见云,却无法梦见——云从哪里来

来源:《诗刊》2019年2月号上半月刊 | 洪烛  2019年04月11日08:37

 

岳阳的屈原墓与杜甫墓

 

是巧合还是宿命?中国诗歌史

三大男高音中的两位

都安葬在岳阳境内

一个在汨罗,一个在平江

一个死于水中,一个死于船上

一个是曾经的三闾大夫

一个是前工部员外郎

给我的印象:屈原那未完成的史诗

注定要由另一个诗人来写完

当然首先,必须继承他的苦难

一笔无人愿意接受的遗产

就这样落在老杜的肩上

就像洞庭湖,光靠湘、资、沅、澧四水并不够

还必须接纳汨罗江

才能真正地变得伟大

 

岳阳楼与黄鹤楼

 

站在岳阳楼上,我心有不甘

东张西望。别人问我望什么

我说我在望黄鹤楼

黄鹤一去还会回来吗?

 

站在黄鹤楼上,我略感不足

东张西望。别人问我找什么

我说我在找岳阳楼

那才是我的主心骨

 

比庙堂更高的是星空

比江湖更远的是人们内心的道德

康德说:这两样东西值得仰望终生

 

一座儒家的楼,一座道家的楼

使长江入海又倒流

站在岳阳楼上我羡慕李白

站在黄鹤楼上我又呼唤范仲淹

并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在我之外,还有另一个我

 

岳阳楼与黄鹤楼,中国的姊妹篇

就像一个人和他的背影

李白与范仲淹,苦难的双胞胎

各有各的法宝,超越了自我

 

洞庭湖与云梦泽

 

我知道你的另一个名字:云梦泽

我知道在你之外,还有另一个你

我看见云,却看不见梦

我梦见云,却无法梦见——云从哪里来

将飘向哪里

站在岸上,有被淹没的感觉

站在水边,无比地渴……

这里是屈原问天的地方,是杜甫乘船的地方

洞庭湖,八百里烟波,八百里月色

八百里,衡量着我与古人的距离

天堂虽好,可我就住在天堂隔壁

中年的我,来到中午的洞庭湖

我来得迟了,错过它的早晨

我来得早了,还要耐心等待它的黄昏

 

登岳阳楼

 

登第一级楼梯,我踩着了李白的脚印

第二级,踩着了杜甫的脚印

第三级,踩着了白居易的脚印

越往上熟人越多,踩着了李商隐与杜牧的脚印

以及欧阳修与陆游的脚印

古人的影子,全从踩痛的脚印上站了起来

聚集在这座楼里

聚集在我的身体里,鸟儿一样叽叽喳喳

七嘴八舌。仔细一听:原来在吟诵各自的诗

念了一遍又一遍,越念越欢喜

这是岳阳楼吗?怎么像巨大的鸟笼

包容了最美丽的羽毛,最高尚的灵魂

 

我还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种声音。从上楼到下楼

就是没踩着范仲淹的脚印

面对洞庭湖终于想明白了:《岳阳楼记》的作者

恰恰没来过岳阳,可他在远方发出的

仍然是最强音

 

诗人中的诗人,诗人之外的诗人

先天下诗人之忧而忧,后天下诗人之乐而乐

诗人的忧已比天下人快半拍,可他还要快半拍

总是跑在第一个

诗人的乐已比天下人慢半拍,可他还要慢半拍

宁愿成为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