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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犹新

来源:天津日报 | 尹学芸  2019年04月11日07:57

上世纪90年代,我曾在业已消失的《天津日报·农村版》开专栏。编辑张俊兰说,法国有个“罗兰时间”,你就叫“学芸时间”吧。首篇记载了不堪回首的一件往事。我那时还经常给《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投稿,终于有一篇有了要发表的消息。我想亲眼看看编辑们,于是,摇摇晃晃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找到了天津日报社大楼,却没有勇气走进去。然后,默默回来了,到家即长睡不醒,母亲以为我受了惊吓,用铜钱给我猜撞客。

看过文字的女友说,这种尴尬谁心里都有,却只有你选择说出来。说出来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我也知道很多人的文字都在粉饰生活。可是我想,一个不能直面自己内心的人,又怎么能写出赤诚的文字呢?

我在公开场合不止一次说,那些年,除了前辈孙犁,我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发的稿子可能是最多的。那样一个大版面,能容纳八九千字,我每年都要上几次版面。记得第一个小说是《一个叫素月的女人》,还配发了黄桂元老师写的评论,那是我第一次享受被人评论的滋味。紧跟着,这篇小说又拍了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一套播放,似乎一下子就成了“名人”。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总说我赶上了文学最好时代的尾巴。报纸上的小说被人争相阅读,随时都有人跟你谈读后感,这与发在刊物上的小说待遇不一样,刊物的读者要少很多。一份党报,机关都要定十几份,经常有人看了小说以后朝你鬼魅地笑,那是他们看懂了一些玄妙后的心领神会。有人或把报纸卷成筒,下班的路上朝你挥一挥。县委书记在市委党校学习,晚上跟几个同是县委书记的人一起看《燕春苗》。这也是我的一个小说的题目,写困难时期一种叫燕春苗的野菜,救活了一个村庄的人,其实是写人与自然的相携共生。我还因此交了几个知青朋友,他们恰好有个读书小组,小说契合了他们对艰难岁月的种种感受,他们与家人分享,甚至以此教育自己的小孩要珍惜每一粒粮食。还经常有读者跑到单位来找我,或者写长长的信让我动容。还有外地读者跑到我的老家去,是为看我小时候的一些照片。那种日子真是记忆犹新,只是不知,那些读者如今都在哪里。

《天津日报·文艺周刊》还给过我种种鼓励,让我对自己的文学创作提升了信心。小说《燕春苗》获新生代征文一等奖、《一方水土》获纪念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征文一等奖、《千古》获“引滦入津”小说征文二等奖、《两朵花》获小说征文擂主奖,并得了一万块钱奖金大奖。还有一个小说忘了是什么题目,编辑孙秀华老师问我:奖品有两种,不粘锅或夏凉被,你要哪一种?我让她给我拿主意,她说不粘锅好。于是,那个精巧的外面挂红釉的不粘锅我用了很多年,现在虽然不用了,但仍在橱柜里占一席之地。我还得过压力壶和电暖壶,被母亲摆在墙柜显眼的位置。有一次,蒋子龙老师颁奖,戏称我是获奖专业户。那些年,“文艺周刊”的各项活动真是丰富多彩。不要小看了这些奖品和奖项,漫长的文学道路寂寂无涯,任何一点相助都可能是你坚持的理由。

因为带小孩的关系,我有几年变得懒散。孙秀华老师给我写信说,你得到各方面的承认不容易,自己一定要珍惜。我犹记得当时脸是烫的,有“有点成绩就骄傲”之嫌。那年市里开“两会”,我就住在孙老师家附近,我带了盆盛开的牡丹去串门,话还没说完,开会的时间到了。孙老师一直送我到友谊商厦附近,那种情谊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都是暖的。

后来她调离了,我继续与宋曙光老师联系。我跟宋老师从不说客气话,但延续了与“文艺周刊”的那种情谊。纸媒一点一点沦陷,我看到了宋老师的艰难守护,对许多业余作者来说,“文艺周刊”园地仍然是家,他们仍以在那里发稿为荣,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偶尔开会凑到一起,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宋老师生怕冷落了哪个作者,总是千方百计传递温暖。这几年我的小说发得好,宋老师还专门找评论家为我做了一块评论专版,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鼓励,也是“文艺周刊”一贯的做法。在我心里,宋老师还很年轻呢,没想到也到了退休年龄。好在宋老师没有离开工作岗位多远,这不,我刚从安徽开会回来,就看到了宋老师为“文艺周刊”创刊70周年发来的约稿信,我真是欣喜之至!

在安徽的会议上,主办方的领导介绍我时,说我是个三观很正的人。我心中窃喜,却也暗中思忖,三观正也不是与生俱来。我写作这些年,遇到了很多无私帮助我的人,亦师亦友。我从他们身上学为文,也学做人。我们从不需要世俗那一套,年节甚至都不用互致问候,但心永远不远。事实证明,这种交往才真正走得长久,而且越走心里越温暖。

有时候外出开会,说起报纸副刊,外地的朋友也觉得奇怪,没想到《天津日报·文艺周刊》能走得如此长久,而且依然在大版面发小说。不管外面天气有多冷,但这里始终有一盆火,能让大家抱团取暖。这对天津的作者来说,是很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