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众所周知，每年的一二月份都是美国金球奖和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的时候，一批具有较高艺术水准又不乏趣味性的电影，集中涌入人们的视野。于是从去年开始，三四月份的全国院线开始有意识、有选择的将这些高质量艺术电影推送到大众眼前，让国内观众得以在大银幕上欣赏这些佳作。如果说传统的暑期档、贺岁档仍然是各类大片角逐的战场，那么艺术电影已经悄悄在三四月份于院线撬开了一个口子，电影的艺术价值和与之而来的话题讨论成为春季档的显著标识。

观众对艺术电影的态度发生变化

去年奥斯卡两部口碑大热的作品《水形物语》和《三块广告牌》都在3月先后引入国内院线，其中奥斯卡最佳影片新贵《水形物语》更是斩下了过亿票房。如果没有《黑豹》和《头号玩家》的前后夹击，相信这两部影片的市场表现还能更加出色。这一次艺术电影的牛刀小试，试出了国内观众对于电影艺术价值的期盼程度和接受能力，事实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了国产艺术电影从业者的信心和热情。这一点，从今年与去年国产艺术电影上映数量的对比就能看出。去年春季档，几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国产电影亮相，而今年，好作品让人目不暇接。

一方面艺术电影运作机构还在揣摩观众的穴位，另一方面，观众对于艺术的审美能力也在不断变化、提高，这种你追我赶的架势正在为艺术电影延宕出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上面说到的两部艺术电影在去年引进时还有些试探的架势——《水形物语》结合了大量的视觉效果，而《三块广告牌》则披着追凶的类型外衣——引进方生怕商业元素的过分挤压会刺激到院线的票房神经。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引进方的胆子似乎大了许多，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几乎不具备任何商业卖点，却在国内收获了超过4亿票房；另一部音乐传记片《波西米亚狂想曲》则将受众做了更为细致的区分，精准点燃了摇滚乐迷们的热情。国产艺术电影也在这时群贤毕至，合力为三四月间的国内影市贡献了一道亮丽的文艺风景线。

客观来看，观众对于艺术电影接受能力的提升很大程度上源于“90后”对票仓的接管。拥有多元价值观的年轻人开始大量走入影院，成为观影的主力人群。与“60后”、“70后”们相比，“80后”、“90后”普遍接受了更为系统的高等教育。艺术鉴赏能力不再只是从属于专业人群，而是逐渐渗透到更广泛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一种基本的学习能力。年轻人不再满足于商业电影传达的相对简单的二元思维，转而尝试着向更为复杂、深邃的人性解析迈开脚步。

春季档艺术电影的得与失

今年年初，一部叫做《四个春天》的纪录片悄悄上映，并随即引起了轰动。这部电影的导演陆庆屹并非专业出身，他拍摄的对象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电影通过极度简练的手法和粗粝的色调记录了4年时间里，两位老人的生活片段以及故乡小镇方方面面的细微变化。本片情感真挚、观察细腻，选择在过年回家前的时段上映，瞬即勾起了游子们的思乡情绪，以区区不到万元的成本，搏回了千万票房，成为2019年中国影市创造的第一个奇迹。一个季度过去，该片仍在某专业电影公号制作的年度院线电影评分榜上高居首位。低成本、小制作仍然是艺术电影最为普遍的特征。但其实艺术电影最为核心的部分除了对于艺术形式的探索，主要还在于对人类细微情感的捕捉和表达。但是这种表达需要足够真诚，并且尽量以凝练的语姿和大众建立关联，避免喃喃自语式的孤芳自赏。《四个春天》出色地完成了以上这些，为2019年的艺术电影打出一个开门红。

进入3月以后，国内外艺术电影齐聚院线，它们各自讲述着对生活别样而生动的理解，尝试着触碰观众内心深处更为隐秘的部分，极大的满足了挑剔的观众日益多元化的审美需求。《绿皮书》讲述的是上世纪60年代美国种族隔离时期发生的一段真实的故事。纽约天才黑人音乐家谢利计划到南方巡演，但南方保守的政治空气导致种族主义仍然肆虐。谢利雇佣了白人司机托尼与他同行，以便帮助他应对一些可以预见的麻烦。托尼原本是个看场子的小混混，迫于生计接受了这份工作。两人无论在肤色、性格还是受教育程度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但在一路同行的过程中，彼此的价值观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对方。最终，两人顺利完成了巡演，更重要的是，在内心深处，他们拥抱了彼此，同时也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并由此通往自己原本不熟悉甚至排斥的另一个世界。

相比《绿皮书》的口碑票房双赢，由青年导演白雪执导的处女作《过春天》在票房上显然没能达到预期的目标。但是，这部不靠流量明星，全部启用新人担纲主演的作品，却为国产青春电影奉献出了一次最具诚意的表达。电影聚焦深、港两地，从一个“单非”少女的视角入手，还原出一段充满了叛逆和惊险的青春物语。少女佩佩和单亲妈妈生活在深圳，同时在香港读高中。一个偶然的机会，佩佩发现自己的“单非”身份可以方便的帮助穿梭于粤港两地的苹果手机商人带货。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后来的轻车熟路，佩佩俨然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水客”。眼看钱就要攒够，日本之旅就要梦想成真，一次危险的尝试却让她连本代利付出了成长的代价。《过春天》果断抛弃了青春片惯用的套路，剔除了那些失真的情感冲突，专注于呈现佩佩不经意间步入危险后的思想和情感变化，克制而朦胧的表达尽显出更具现实感的张力。本片入围了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还在去年拿下了第二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奖的最佳影片，一系列奖项的背后正是影片获得卓越口碑的有力支撑。

兼顾电影的艺术性和市场表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即便有了明星助阵，也难免遭受冷遇。与《过春天》同一天上映的《阳台上》尴尬的票房成绩就说明了这一问题。这部由张猛执导，吸引了周冬雨投资并参演的影片讲述的也是一个关于青春和成长的故事。主人公少年张英雄由于父亲意外去世迁怒于拆迁办工作人员陆志强，一直伺机报复。当迷恋上陆志强的智障女儿后，他纠结的情感变得更加无处安放。在同事红毛沈重的影响下，张英雄展开了一场尤利西斯式的精神流浪并在影片的结尾回归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家园。本片文艺气质相当浓重，大量使用抖动的面部特写与主人公内心世界构成呼应，烟不离手却姿势笨拙隐喻了张英雄急于进入成人世界而找不到入口的焦虑。但是，本片在表达上的过于写意，导致了整体叙事的碎片化，也无奈地拉开了与观众之间的距离。

《地久天长》和《波西米亚狂想曲》是两部史诗级的艺术电影。前者通过讲述一个失独家庭摆脱心理阴影的挣扎，勾连出中国改革开放40年给国人生活带来的改变以及这种改变造成的感动与阵痛。后者以英国皇后乐队主唱弗莱迪·默库里为主角，讲述了一段音乐史上的传奇。在弗莱迪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中，音乐与生命两个舞台既相互羁绊又相互成全，最终在肆意挥洒的激情里迎来了片尾那20分钟高光时刻。两部电影对角色的塑造都做到了匠心独运，细腻的演绎为前者拿下了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女演员，也为后者一举摘下本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桂冠。

艺术电影路在脚下

艺术电影在3月院线集中绽放，而4月还有娄烨导演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中日合拍的《在乎你》等优秀作品陆续上映。随着一年一度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也将在近期拉开帷幕，电影市场这股文艺热风还有持续蔓延的势头。

近两年，随着平遥国际电影展、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等专注于艺术电影传播的电影活动走向成熟，以及民间放映团体的有序增长，艺术电影正在逐步找到其生存方式和发展方向，并培养起自己的受众群体。可以说，艺术电影正在国内开启一个从未有过的黄金时代。北京、上海等重量级电影节开票时的一抢而空，电影资料馆放映经典影片时的一票难求，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艺术电影市场正在张开双臂。而有序组织艺术院线，有针对性的吸纳和制作高质量的影片，也正在艺术电影和观众之间切切实实的搭起一座桥梁。艺术电影的质量和观众的欣赏水平之间正在建立起相互培养、共同进步的良好机制。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相关政策的支持下，在建立差异化影院放映的呼声中，在全体从业人员的共同努力下，艺术电影的未来是值得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