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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19年2月号下半月刊|李松山:阳光在麦苗上驱赶露珠——一位放羊人的诗

来源:《诗刊》2019年2月号下半月刊 | 李松山  2019年03月27日07:54

 

 

 

 

 

李松山,1980年生,河南舞钢市李楼村人,放羊为生

 

我把羊群赶上冈坡

 

我把羊群赶上冈坡,

阳光在麦苗上驱赶露珠。

我用不标准的口号,

教它们分辨杂草和庄稼,

像你在黑板上写下的善良与丑陋,

从这一点上我们达成共识。

下雨了,你说玻璃是倒挂的溪流,

诗歌是玻璃本身。

你擦拭着玻璃上的尘埃,

而我正把羊群和夕阳赶下山坡。

 

 

 

在小酒馆,我们谈论着词的多义和圆润性。

像你诗中耀眼的句子

雨珠伸出玻璃的舌头

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它也在复述这个荒谬的世界?

沉默是无效的。

雨在云的声带里奔突

像你走进真实的自己,在笔端修复

名词间的隐疾。

 

自画像

 

可以叫他山羊,也可以叫他胡子。

在尚店镇李楼村

他走路的样子和说话时紧绷的表情,

常会引来一阵哄笑

如果您向他谈论诗歌,

他黝黑的脸上会掠过一丝紧张,

他会把您迎向冈坡,

羊群是唯一的动词;

它们会跑进一本手抄的诗集里。

说到风,他的虚无主义;

会掀翻你的帽子,揪紧你的头发。

你可以站着。或者和他一起坐在大青石上,

而他正入神地望着山峦;

像坐在海边的聂鲁达,望着心仪的姑娘。

 

 

——给高丽

 

一把剪刀娴熟地舞动,

像森子笔下的一个隐喻:

“银亮的铲子,咔嚓咔嚓铲着头顶的雪。”

这里是市中心,交通强劲而

迅疾。玻璃门颤动,像浪花拍打的堤岸。

从王店到垭口,你完成了跳越式的迁徙——

你聊到了你女儿:乖巧,

懂事,喜欢舞蹈,

对绘画有着惊人的天赋。

说到这些,你眼睛里的阴霾

瞬间散去。我离开时,你又开始忙碌:一把剪刀熟练舞动着,

在二十平米的理发店,

像银亮的铲子,“咔嚓咔嚓”,

铲着生活之外的雪。

 

雨的潜台词

 

她双手托着锅盖有节奏地抖动,

豆子哗啦啦落进筛子。

父亲去世后,全家沉浸在悲痛之中

神情恍惚的她倒先安慰起了我们

五七刚过,她就催促大姐和二弟,赶紧上班,

照顾好各自的家。

两年了,她平静地收拾着家务,

门前的菜园里,

依然种植着父亲喜欢吃的线辣椒……

现在她又在拣豆子,

豆子顺着锅盖,哗啦啦落下来;

仿佛滂沱的雨被她接着;

她身子向前微倾,试图把那雨声压得最低。

 

给召哥

 

包厢里,召哥在吼,

在喉结里奔跑。

从茫茫雪域到亚热带雨林,

雄性的高亢有着落日的悲凉。

太平洋真的伤心吗?

挪威森林里,

一定有只小兔子

被月光落下,或者遗忘。

我们碰杯,

你的杯子总是一低再低,

低过了桌面,

也低过了你谦卑的半生。

 

赠 诗

 

醉后我又在野外放羊,

杨树似乎也有八分醉意,

它的叶子耷拉着,享受着光的按摩和摧残?

几只灰喜鹊在芦苇上练习忍术

你在你的城市里。工作,饮酒;

写下雾霾堆积的诗句。

石漫滩铁青的湖面,

锻打着斜阳烧红的烙铁。

 

在宛城

 

酒醒后,已在宛城。

从舞钢到南阳,

不过是一杯酒环绕舌苔直奔肠胃的距离。

凌晨两点,我在宾馆四楼:

夜色中的宛城大街,

轿车像激素过剩的斗牛,

疲惫地在发条上爬行。

你说,修辞的边界略小于生活。

等同于谈话,饮酒。

归来。途径白河桥,水面平静,

闪着粼光,整个宛城柔软起来

几只白鹭穿插交错,

像几个顽皮孩子,打着水漂。

重 量

 

我将带有花纹的石头,

放进帆布包,

放在两本书之间,

石头和文字激起波澜;

失重的叶子,

落在湖面上;

一只腐烂的麻雀,

轻渺得让同伴忘记死亡。

而当我把书放回书架;

文字的风暴平息了,

黑色的天平上,

排列着纽扣的星星。

 

畅想曲

 

炭火已熄灭。

月光在窗棂上勾勒出旁白。

铅笔在酣睡,

记忆里残留的雪,和几粒闪耀的星辰

在稿纸折叠的皱褶里,无法邮寄。

 

瓦房里深居的人,

他推开门,

露珠驮着阳光,

在晃动的枝条间奔跑。

 

闲下来的日子

 

一桌人在搓麻将,

一桌人在斗地主,

一群来回走动的围观者。

阳光落在坠落的叶片上,

风抚摸着矮墙,低语。

这是他们闲下来的日子,

他们的麦子

在各自的麦田里

自顾自地生长,

长势如何那是麦子的事情。

小卖部后面的大桐树上,

两只喜鹊在巢里

 

不啼叫,不飞翔,

它们闲下来的时候,

和树冠融为一体。

 

朴素的爱

 

每天清晨,母亲总是早早地起来

她站在院子里,对着叽叽喳喳的喜鹊

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远在浙江的兄弟打来电话,

四岁的侄女在话筒里

嚷嚷:奶奶,奶奶……

 

她不住地点头笑

然后拿着父亲的遗像

一遍遍擦拭

 

 

从赵记饭馆儿出来,

我们沿着各自的路线返回。

雪花被风裹挟着,

在楼房之间,

仿佛惊飞的鸽群。

我沉闷地走着,

没有回过头看你。

在这个令人恍惚的世界,

每一片雪,

都蓄着经年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