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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70后、80后一代思考,自己该如何与父辈相处 “苏大强”揭开多少孝悌观的更迭

来源:文汇报 | 王彦  2019年03月21日08:20

苏明玉一边摆明立场与苏家“两不相欠”,一边总在经济上施以援手。图为《都挺好》海报。

【编者按】

家庭,中国影视作品里长久的主题。尤其是距离大众更近的电视剧,往往被视为观察当时家庭观念的一个窗口。正在热播的《都挺好》即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视角,它深入到最简单也最复杂的家长里短,剖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到底难在哪儿。同时该剧也引发思考,处于社会转型期中的你我,该怎样念好家庭的“经”、走好人生的路;我们能否寻找出问题的最优解,以消解社会迭代过程中原生家庭与新生家庭、新生家庭内部、家庭与社会的种种应激反应。

电视剧《都挺好》中,倪大红扮演的“苏大强”几乎成了大众传播空间里“恶”的代名词,这个名字集中了自私、怯弱、贪财、虚荣、不负责任、无理取闹等诸多人性弱点。正因为此,“苏大强含量”被一些网友调侃成衡量自家幸福指数的标杆:家有苏大强,亲人泪两行;家和万事兴,大强必远行。

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父亲角色除了搅得家宅不宁、制造戏剧冲突,他还有什么存在意义?

上海交通大学副教授艾青、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赵宜、上海社科院助理研究员杜梁都是青年学者,与剧中苏家三兄妹同属一代人。他们不约而同提到,《都挺好》是站在子辈立场叙事的家庭伦理剧,它让70后、80后这些作为如今社会主体的一代人思考,自己该如何与父辈相处;人们数落苏大强的深层逻辑,其实与社会转型、与当代中国家庭正在更迭的孝悌观念紧紧相连。

青年学者把一个问题抛给大众也扪心自问——如苏家兄妹渴望的理想状态那样,既需要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父母的百般呵护,又希望在长大成人后不被父母的相关问题所牵绊——为人子女,我们期待“完美父辈”,这个要求是否有点高?

没有好好活过的人最怕老,苏大强的“作”由此而生

苏大强的“作”在网上催生了一套表情包,小到耍无赖时嚷嚷着要喝手磨咖啡,大到买房时列出一长串不合理要求。由此引发的家庭连锁反应,轻则因他的推卸责任引发小一辈的口舌之争,重则闹到儿女陷入婚姻危机。许多人都问,生活无忧,他那么作天作地折腾的动机是什么?

剧情里呈现了一部分答案。妻子去世前,苏大强窝囊了一辈子。工作上,他郁郁不得志,被“发配”到边缘岗位。家庭里,他没有话语权,无爱的婚姻将他迫到了生活的墙角。妻子离开后,陡然站到“一家之长”的高度,在苏大强的认知里,空气应是自由的,生活该是自在的。正如他短暂的那次离家出走,洗浴中心里又蒸桑拿又大快朵颐的状态,才是他向往的人生尾音。

在艾青看来,“苏大强的‘作’,首先得放在人性中的普遍弱点来看待,其次才是他身为人父的语境设置。”没有好好活过的人最怕老,这是人的普遍情绪。当中国社会在最近几十年里高速发展,老年人忽然发现,自己年轻时的不如意在当下有了补偿的可能,于是他们抓紧最后的光景畅快地活一回、甚至放飞自我。环顾我们周围,“60岁是最好的年纪,有闲又有钱”的说法,便是契合了这种心理。

年轻人渴望活出自我,老年人有同样诉求。只是苏大强的诉求与其个人能力严重不匹配,巨大落差撞出了家庭的地震。“他既没实现经济独立,也无法达到观念独立。而中国人的家庭观念又注定了,老人的赡养问题是家庭的核心议题之一;注定了子女会像管小孩一样管父母。哈内克电影《爱》里,那对老人孤独地来、孤独地去,这是中国观念无法容忍的。”赵宜说,我们对家庭有着深刻执念,但原子化个体化的城市生活,又使得年轻一辈很难在赡养老人和其他压力下做到完美平衡,“脱离这一背景来谈老人的放飞自我,无疑是奢侈的,而苏大强的自私又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传统伦理观遭遇当代城市生活,孝的内涵正被重新审视

作为个体,苏大强的“作”自有来处,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理解之同情。可他还有父亲这层身份,他的每一次诉求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全家。尤其在孝悌观念根深蒂固的中国社会,没法选择“完美父母”的子女,又当如何尽孝?

剧中,苏家三兄妹恰好展示了三种不同的孝道:老大苏明哲愚孝,对父亲的一应要求无条件满足,哪怕要牺牲自己妻女的利益;老二苏明成“陪伴式啃老”,在兄妹远离家庭的时候,他既是父母身边的慰藉,也索取最多;妹妹苏明玉为母操办后事,暗中为父买房,都是用物质来实现自己对家庭的付出。

“没有绝对高低对错,这恰是我们今天应当重新审视的问题。”杜梁认为,中国当前的社会结构和人际关系,已从“熟人社会”转型,“熟人社会”下的传统伦理观念伴随了数千年农耕文明流传而来,但“现代化发展进程打破了我们传统以氏族和血缘为纽带的人际关系。当中国家庭被移植到一个新的语境下,老观念面临冲击,新的符合时代情绪的家庭规则和秩序又尚未形成。苏家的矛盾根源就在此处。”

再放大些说,“父母、子女、自己、配偶该如何排序”“人们往往最容易伤害最亲近的人”,诸如此类问题之所以成为近来的热点,也都因为它们背后是“熟人社会”向“陌生人社会”转型的痛点,戳中了新旧家庭秩序带来的认知差。

数千年的伦理观遭遇当代城市生活,新旧交替时,许多关系需要重新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