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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有风——油画家蒋博宇印象记

来源:文艺报 | 葛芳  2019年03月20日14:17

又见青年油画家蒋博宇,是在查济古村落。

他拖着画架,顶着烈日上山头,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支队伍,提颜料盒的、扛画板的、观摩学画的。山头鸟瞰,一览无余,挨挨挤挤的房子和树木相辉映,质朴、莽苍、还有清明上坟的烟霭气息萦绕在一起。他摆开阵势,开始作画,俊朗的脸庞迎着日光。我到山下村子转了一圈,不久就见着朋友圈发的微信照片。博宇像个斗士,在苍穹下执拗鏖战,枝丫天空皆成背景,一个人的力量,孤独坚守的力量,弥散开来,震慑住了草木和观画者。

果然,画面内容混沌大气,是一种疑幻疑真光影交错的古村落田园图。农耕文明是否还有迹可循?乡村的清流是否被异化?眼前之景不由得让人联想到2015年博宇在松阳丽水写生的一系列作品。颓圮坍塌的老房子在呻吟,昏暗的树影之下是飒飒而过清冷的叶片。沉峻、大气、幽暗、细腻——博宇的画骨子里是古典的,但又糅杂着和现实相悖的元素。也许受着他喜欢的莫迪利安尼、奥尔巴赫等影响,但也不尽是。

博宇想要表现的是“我”自己。

记得第一次到博宇的画室,冲击视线的是他的《星际行旅》系列。浩瀚的星空之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疾驰而过,也许光凭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它们转瞬即逝但又魅惑人心无比娇艳。画中流畅着螭螭蜿蜿起伏汹涌无始无终的颤动、震动、律动。

我平生第一次用诗歌来这样记录所感:

“如何从沉重的肉身飞升出去/抵达星河的明晰璀璨/每一颗粒在沉吟中爆发/边缘处的舞蹈/拯救了被世俗遮蔽下的细节

花绽放着枯萎/生与死的交替/我们站着,这儿是泥土,我们站着

祖母绿的色彩/从星空中送来神谕/在影子和影子之间/力量开始连缀,开始成倍递增/山谷开了,回声有了,翻滚着的麦浪有了/一颗星走过原野/我们聆听”

博宇和我先生是挚友,有时凌晨二三点还在手机交流,而那个点恰是博宇作画最亢奋的时光。万籁俱静,他挑灯夜战。每晚他几乎只睡四五个小时。人生太短暂,岁月忽已晚,他自觉地将生命意识回归到艺术创作上。《星际行旅》是他对自我的诉求,去表现无处安放的爆发力,去把片段的情绪堆积,把不同时间段的闪烁在苍茫之上绽放。当物质世界不能承载更多的时候,星空是信仰,亦是怀念,是祖母绿的亮色在阐述着永恒。

我站着。我在浩瀚星空下致敬,向时间致敬,向质感饱满的艺术颗粒致敬。

博宇是个单纯的人,活得相当纯粹,或者说他身上有一种脱离世俗的高远。他远离喧嚣烟火,就是想更好地做“我”自己。保全独立的人格,独来独往,不去标新立异吸人眼球,只是在艺术道路上执著前行。他内心清楚得很,要什么,不要什么。不做多余的事,不画多余的画。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甚至是一种孩子气式的激情在艺术道路上挺进。

在我眼里,他的静物有着妙不可言的东方审美和文人情趣。

一只桃子,二只桃子,三只桃子……他的桃子系列达到十几只时,是酣畅有味的,它们被博宇设计在虚构的青灰色山峦背景中,有着冰火两重天的艺术张力。有的像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有的像追着风奔跑的梵高,有的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淡然中弹着广陵散,有的是印象派大师莫奈,在光影里徘徊良久。每一只桃子都是有个性的,它们在层层色彩中焕发出自身的灵气与寓意。

博宇也坦诚相告:“我作品的绘画手法偏向于表现主义,也结合了中国的漆画、壁画的元素,着重探索画面的质地感、颗粒密度、色层的编织。我倾向于画面有一种凝固感,让身处在不同空间叠层中的画面颗粒变得移动缓慢。也许这样的创作过程比较漫长。需要画一层等干透再画一层,通过层层的交织透出缝隙达到效果,但我觉得很值,就像中国佛教中的修行。”

在博宇的画室中穿梭,我感觉到灵魂之风拂过,而鲜桃汁水飞溅,蛾子轻盈安歇,九个月大的婴儿戴着拿破仑的榴莲帽酣笑,有人在山茶花下凝成一种姿态。

博宇在小区花园中发现有一处白山茶极美,踟蹰良久,在皎皎孤月映照下采摘,后置于青色帘布。白山茶凝固成静美,芬芳如昨,画面涂层很厚,花的高洁之感脱颖而出。画与人品性相映,或者是物我合一,这是艺术创作带来的绝妙佳境。

意大利罗马,我看到莫奈画自己孩子的作品,瞬间想到了博宇,他画孩子的油画也充满深情,拙极巧极。

闲暇之余,博宇会画一些小品作为补充,比如说太湖石、小文玩、老床板上的传奇故事等等。博宇是宜兴人,有着属于南方人特有的小情感,画小品画,可以养生、敛气,可以静心思考,可以悠游自在,删繁就简。

宜兴真是好地方,气息氤氲,出了不少艺术大家。博宇从这块土地上走来,又得到中国美院的滋养,再加上自身的执著,画面欣然有生机,有风在流动。不惑之年悄然而至,沉闷的悲壮感再次袭击着他,如何奋然前行?他喜欢把自己逼处于逆境之中,像一棵直立带刺的树,恒定在原处,他的眼神澄明而又凝定,像在倾听宇宙间无边的宁静,他带着不愿说谎的唇,毫不怀疑地让淋漓元气破画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