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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企”报国

来源:文艺报 | 许晨 臧思佳  2019年03月18日07:32

崔根良(左)在车间询问生产情况

北京的秋天,可谓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不冷不热,少雨少风,天空蔚蓝高远,云彩亦是洁白轻柔。

2018年11月1日,人民大会堂里迎来了一位位神清气爽、豪情满怀的特殊代表——全国民营企业座谈会正在这里召开。

其中位坐在前排的沉稳干练的中年人,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倾听、思索。他就是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走来的亨通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局主席崔根良。

他从一个空军场站的通信兵起步,退伍不退志,率领“亨通人”,一跃成为占领光电通信行业高地的“将军”,还是热心公益慈善事业的典范,被中共中央宣传部授予“时代楷模”光荣称号。

他是怎样做出这些成绩的?这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座谈会,对他和众多民营企业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军营砺剑

苏州市吴江区七都镇,遍布河湖港叉,渔船欸乃稻花飘香,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1958年5月,崔根良就出生在这里的桥下村。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给他起名字时并没有特殊的考虑,按家谱排到了崔家的“根”字辈,加上了一个代表好的“良”字。

若干年后,他悟到了这个名字的含意:做事根要正,做人要善良。

1978年1月,“十月春雷”已经震响,华夏大地呈现出一派复苏返青的景色。渴望看一看外面世界的崔根良报名参军了, 一声汽笛长鸣,奔驰的列车把他和几十名老乡,送到了远在东海前哨的福州军区空军惠安场站。

新兵连是军旅生涯的第一站。崔根良只上过两年乡镇初中,在文化程度上比那些高中生自然低一些。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补回来。

崔根良给家里当老师的堂兄写了一封信:请他把初中到高中的课本全寄来,自己要刻苦学习,迎头赶上。很快,两大箱子书寄来了,还附上一封热情的书信,不会只管问。

惠安场站位于海防前线,距离大海不远,这使崔根良开阔了眼界和心胸。刚刚到部队那几天,他只要一有空就跑去看大海,潮起潮落,水天相连,身心不由得充满了力量。如今,他更是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

三个月的新兵连结束了,崔根良各项课目训练都是优秀,自然引起了首长们的注意。分配岗位时,本来只要高中学历的通讯营,在新兵连长的推荐下为他破了例。崔根良当上了场站发信台调配员。这是一个技术含量较高的兵种,也是大家向往的热门岗位。

本场的飞机起落,塔台指挥员的命令,都是由发信台通信兵操作的。崔根良意识到在这里当兵是信任,更是责任,必须全心全意地干好。这也为他未来成为通信领域的领军人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1978年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年份,时代列车转到了以“四化”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其中,“国防现代化”掀起了全军上下大练兵的热潮。

一向爱好学习、喜欢钻研的崔根良如鱼得水,拿出了新兵连学文化的劲头,积极踊跃地投身进去。通信理论的教材背了一遍又一遍,上机操作更是练了一回又一回。几个月下来,他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在一次次考核中遥遥领先,成了新兵尖子。“好小子,真有你的。”连长、营长纷纷夸赞,并选拔他去参加福州军区空军的“大比武”。

全部比赛结束,福空参谋长当场公布成绩:第一名、第二名都是入伍三年以上的老兵,而第三名竟是当年的新兵崔根良。

年终总结评比,崔根良立功受奖。审批表上这样写着:该同志入伍仅九个月,勤学苦练,达到了三年兵以上军事技术水平,成绩显著,荣记三等功一次。

这次立功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荣誉,相比后来的 “优秀企业家”、 “优秀共产党员”、“全国劳模”、“时代楷模”等等称号,似乎不足为奇。但崔根良无比珍惜,40年来一直珍藏在心里……

走向亨通

一阵响彻云霄的鞭炮声,震响在古老而年轻的水乡七都,崔根良和他的员工们,站在一块新挂起的厂牌前喜笑颜开、握手祝福。

1991年6月8日,“江苏省通信电缆厂吴江分厂”挂牌成立了。它就是亨通集团公司的前身,也是集团第一个支柱企业。

当兵四年,崔根良复员回到了家乡,但他那种敢打必胜的军魂永存在身。他先在七都丝织厂当保全工、推销员,后来担当起厂长的重任。在波翻浪滚的“商海”中,不进则退,他经过长久思考,决定转产自己熟悉的通信领域:生产通信线缆。这是传输电话、电报、电视信号不可或缺的器材,多为国营企业生产。他一个乡镇小厂能行吗?

崔根良行动起来了,一边派人出去培训,一边修整二手的旧设备,以军人的作风和劲头,风尘仆仆、脚踏实地,积极争取到与大厂联营的身份和地位,开始了千辛万苦的攻关。

好不容易一切就序,准备投产的那天早晨,又是一夜未眠的崔根良晃晃悠悠地来到门卫室,脸色苍白,身子发抖,把老门卫计吓了一跳:“厂长,你这是怎么了?”“我浑身发冷,你赶快找床被子,让我盖上躺一躺吧。”

计师傅立即拿出两床棉被,安排他在自己值班的床上休息。过了一会儿,计师傅不放心,过去一看,发现崔根良前额热得烫手。他立即找来一位乡村医生为他打针输液,一连挂了两瓶药水才退烧。医嘱要多喝开水多休息,可崔根良哪里躺得住。他感觉清醒了些,又奔到车间里去了。

就在这一天,伴随着隆隆的机器声,江苏省通信线缆厂吴江分厂的第一根电缆拉出来了。“好啊,我们成功了!”全厂员工高兴地叫着、跳着,像过年似的载歌载舞。

是啊,试生产成功了,可是他们的崔厂长却累倒了。

一炮打响,众人刮目相看。崔根良没有大功告成喘口气的想法,发展无止境,永远在路上。他就像许多优秀的企业家一样,时刻有一种忧患意识、创新意识。不久,他的目光又盯上了通讯领域最先进的光纤光缆产品。

光缆里面的光纤是一种由玻璃或塑料制成的纤维,可作为先进的光传导工具。上世纪90年代初期,光纤传导已经显露出巨大的社会和经济价值。崔根良了解到这些信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光缆。

如何去做呢?还是要“借船出海”、“借梯上楼”,崔根良一边安排好日常生产,一边托人找到省邮电局局长,请他联系研究光缆的武汉邮电科学院。

武汉邮电科学院院长江廷林热情接待了崔根良:“你想跟我们合作,技术上没问题,但这种产品都是部属大企业在做,你们乡镇企业一下子是进不去的。”

“我知道。不过,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讲究市场规律,只要我们做出高质量的光缆来,是会受到用户欢迎的。”崔根良坚定而执著。

一番坦诚而务实的对话,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进入了协议商谈合作阶段。当年4月,武汉邮电科学院与江苏通信电缆厂吴江分厂合资成立了“长江光缆联合公司”,生产通信光缆。

为了便于企业发展,崔根良一班人报请镇党委批准,决定成立集团公司。取个什么名称呢?既要符合行业特点,又要新颖大气响亮。崔根良把《辞海》抱来查阅一番,最后拍板道:“就叫亨通吧。”

初创时期,充满了酸甜苦辣。光缆与电缆不一样,生产技术难度大,工人素质要求高。他特别招收了一批高中生,派到武汉邮电科学院学习。现任亨通光电集团总经理钱建林,就是那年来到亨通的年轻人。

多年后,他回忆道:“1992年我高中毕业,正好亨通招人。崔总把我们送到武汉学习了三个月,此时厂里设备也调试好了,我们一回来就派上了用场。这批人如今都成了厂里的骨干。”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转产通信线缆仅仅一年多,崔根良带领的亨通公司拉出了第一根合格的光缆,这是整个华东地区第一根啊,填补了光缆项目上的空白……

不断创新

上世纪末,为了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需求,在中央和社会力量推动下,一场“产权明晰、权责分明、国退民进、机制转换”的改制浪潮席卷而来。许多乡镇企业改制成了股份制企业。亨通集团也不例外。

1999年5月,亨通集团有限公司成立,崔根良是大股东出任董事长,以后改称为董事局主席,成为有全部经营管理自主权的民营企业“大老板”。

改制创新使亨通集团充满了活力,驶入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在新世纪到来的第一年,崔根良登高望远,从全国各地请来了有关院士、专家,召开了首届发展战略研讨会。通信专家周仲麒教授一语中的:“光纤是光缆的原材料,亨通要做强做大,不能只做光缆,而必须掌握光纤光棒技术。”

通信光缆其中传递信号的是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而光纤是由光纤预制棒拉丝出来的。当时国内企业只能购买美国、日本等厂家的光纤材料来加工。成本高、利润低,且随时有中断供应的危险。崔根良早就想做自己的光纤光棒。

然而,谈何容易。光纤光棒都是尖端高新科技,是外国人的核心技术和知识产权。崔根良下棋看五步,谋定而后动。在力所不及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密切观察,寻找合适时机。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闯过了一座座“火焰山”。从引进设备、模拟学习,再到自主研发,亨通全面掌握了光纤拉丝技术,构建起一套属于自己知识产权的光纤光缆产业链。可是,其中最上游的产品——光棒,还不能生产。

光棒,是光纤预制棒的简称,是用于制造光导纤维的石英玻璃棒,一般直径在几毫米至几十毫米之间。长期以来,国内光棒只能依赖进口。这使广大光纤用户不得不承受高额的消费负担。崔根良决心攻克这个难关。

生产光棒比光纤困难大多了。首先这关系到外国公司的核心利益,是毫无转让或引进余地的,连让你看一眼图纸都不可能。其次研发成本高昂,国家科研院所曾经投入巨资都打了水漂,一个民营企业如果上此项目,风险太大。

尽管有众多的置疑声,可崔根良坚定不移。他是个认准了方向,就要干到底的人。当然,也不是蛮干,他组织起一支精干的队伍包括高安敏、钱建林、江平、肖华等人,对国内外制造光棒的企业进行充分的调研论证。

而后,崔根良召集考察团队开会,“上光棒不是利益问题,而是关系到中国光通信如何在世界上立足!你们说,我们自己搞研发,有多少胜算?”

考察团主将、时任光纤公司总经理的高安敏与副总经理江平互相看了一下,审慎地回答:“成功与失败,各占一半。”

“好,有一半成功的概率就值得一干。干,可能失败,但不干,永远没有成功。”崔根良满怀自信地拍板,“就这么定了,不惜一切代价研制光棒。你们在前线冲锋,我给你们当好后勤部长。”

那一瞬间,崔根良像是面对“敌人”占领的主峰阵地,发起了总攻的号令。

“崔总把重担交给我们,这是信任更是责任,那就再拼一次吧!”此后,研究团队专心致志扑在研发车间里,没日没夜,没有节假日,一遍遍地设计,一次次地废弃;一遍遍地试验,一次次地失败……

这期间,崔根良一边指挥正常的生产、经营,一边默默关心着研发历程。可他从不过问进展情况,即使遇到高安敏、江平等人,也只是嘱咐他们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甚至连研发车间他都从不进去看一看。

一天晚上,总部大楼都下班了,离此不远的研发车间照样灯火辉煌,机声隆隆。突然,有工作人员看到崔根良在门外边徘徊,连忙跑出来迎接。

“崔总,你来了,快进来看看吧!”

“不不……”崔根良连连摆手,“我没事,过来散散步,你们忙吧,我走了。”

望着他那还保持着军人步伐的背影,研发人员十分感动:作为一个老总、一个指挥研发的主帅,他能不想去看看吗?他是不想给科研人员增加半点压力啊!

整整三年多,投资6个亿……终于,在2010年8月7日,亨通自主研发的光纤预制棒成功了!当所有检验指标通过了专家鉴定之后,人们一阵欢呼!

高安敏立即去请崔根良前来看看。这时他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研发车间,凝视着那一根根晶莹剔透、光洁照人的光棒,神情激动,嘴角颤抖。良久,崔根良转身悄悄擦了擦眼角,说了一句:“今天,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正是崔根良的创新思维,敢冒风险,使亨通成为掌握光棒尖端技术及自主知识产权的民营企业,打破了国外的垄断,降低了光通信成本和用户消费价格,并在全球光通信领域拥有了话语权。

大爱无言

冬去春来。崔根良以优秀的民营企业家和产业报国的实干家形象名闻遐迩。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位胸怀大爱的慈善家。几十年来,他恤鳏寡、怜孤独,扶危济困惠及大江南北。

他在付尽心血汗水、努力做大做强亨通的同时,从不忘记党和国家的培养关怀,从不忘记还有需要救助的弱势群体。诚信经营依法纳税、取之社会回报社会,是他永远高歌的主旋律。

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时,崔根良刚从北京开完会,在首都机场准备乘机去上海。当他看到新闻时,心如刀割,立即打电话给成都分公司负责人徐国强:“你们库存还有多少光缆,全都拿出来抢修通讯设施,保证抗震救灾。”

“是,我们马上就办。”徐国强像军人一样回答。

与此同时,崔根良找到服务台改签航班,迅疾赶往成都,现场指挥调配生产,及时与四川救灾指挥部联系,捐款捐物。最后统计,亨通集团向受灾地区捐资达1000多万元。

从事公益慈善活动,崔根良就像办企业一样站得高看得远,感到不能老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应该把这项事业制度化、常态化运作。2011年,他慷慨捐资5000万元,成立了由国家民政部直管的非公募慈善基金会——亨通慈善基金会,业务范围是助残助学、公益捐助、抗灾赈灾,由他的夫人钱丽英出任理事长。

2012年秋天,崔根良到江西井冈山一带出差,发现一些敬老院生活设施很不好,没有热水、没有卫生间、没有像样的厨房。这怎么行呢?革命老区人民为共和国的诞生立下了汗马功劳,晚年应该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

他回去后,连夜安排基金会和公司的相关人员,前往赣南考察,以最快时间拿出扶助方案。当年12月,由亨通慈善基金会发起、与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合作,启动了“鹤轩安耆”示范工程项目,主旨是改造革命老区“三院”(敬老院、光荣院、福利院)的生活设施。

连续三年,亨通集团每年拿出三四百万元,改造了井冈山、兴国、于都等地25所敬老院,捐赠了26辆多功能救护服务车,极大提高了老人们的生活和医疗质量。

党的十八大以来,崔根良积极响应中央“精准扶贫”号召,积极开展扶贫、扶残、扶弱等活动,足迹遍及云南、贵州、西藏、江西等全国各地。至今,亨通累计捐献公益慈善资金已达5个多亿。

2016年4月20日晚,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灯火辉煌,中宣部时代楷模发布会正在这里隆重举行。

中宣部表彰决定中这样写道:崔根良同志是亨通集团党委书记,他以产业报国为己任,努力依靠科技创新,打破国外技术垄断,打造拥有核心技术、自主知识产权的民族企业,成功走出一条创业创新之路……

主持人敬一丹邀请崔根良走上表彰台,满怀敬意地说:“我在跟你握手的时候,特别想说一句感谢的话:我们都在你的创造性劳动中受益。另外,我们看到你用很大力量做公益做慈善,这是一种怎样的思考呢?”

崔根良说:“民营企业小的时候,会说这是个人的。企业做大了,就是全社会的。社会责任是企业的第一责任,我只要有能力,就要真心去做慈善,而不是为了宣传。”

这是全国第一位民营企业家“时代楷模”,这是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的“中国制造”的典型代表。

一花引来百花开。“时代楷模”崔根良的拼搏经历和奋斗精神,迅速在大江南北传播开来,许多复转军人和民营企业家,以他为榜样,掀起了创业创新、实业强国的热潮。

崔根良自己呢?不骄不躁,再接再厉,一马当先奔跑在最前列。参加全国民营企业座谈会,聆听了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后,崔根良更是充满了信心和干劲。他说:“总书记在讲话中强调 ‘两个毫不动摇’,句句暖心,心心相通。下一步,亨通集团将在党的领导下,紧跟国家战略,看着世界地图做企业,沿着‘一带一路’走出去,心无旁骛聚焦光通信科技前沿,迎战5G通信等领域,为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