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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之旅与沿途的风景——评韩少功长篇小说《修改过程》

来源:《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年第1期 | 张立群  2019年03月03日10:14

内容提要:长篇小说《修改过程》是韩少功奉献给读者的又一力作。它集思想性、探索性于一身,触及了当代小说创作过程中需要面对的诸多命题。《修改过程》虚实相间、结构繁复,既延续了韩少功以往的美学风格,又由于题材的特殊性而融入了韩少功的情感与记忆。《修改过程》是一部敞开式的作品,相对于以往的创作,它的出现再度丰富了当代小说创作的可能。

关键词:韩少功 《修改过程》 叙事

张立群(1973—),辽宁沈阳人,文学博士,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像一曲复调式的乐章,韩少功的长篇近作《修改过程》一直以游走于现实和虚构之间的方式讲述着关于生活和创作的“修改过程”:通过修改生活而成为创作;通过修改创作而适应生活或曰某种主体意志,进而将生活和创作“杂糅”为一体,产生独特的阅读效果。小说弥漫着浓重的怀旧色彩。韩少功写出了一代人同时也是他自己特有的记忆,并以此形象地揭示了小说与生活之间可以保持何种关系的“古老命题”。

一 生活与小说的“界限”

《修改过程》从一篇网上连载小说引起的纷争写起:大学老师肖鹏因为信心受挫、发现自己记忆力衰退而选择了写作,在网上挂出一篇连载小说,将七七级大学中文系的多位同学都写成了小说中的人物。虽然他使用了化名,比如“陆哥”“马哥”“毛哥”“史哥”等等,但还是因为和现实中的原型过于相似而给后者惹来了麻烦。拥有多个头衔如报社副总、金奖朗诵家的原上铺兄弟陆一尘(即小说中的“陆哥”),因被“对号入住”、虽远在外地但仍被很快地打爆手机,于是怒气冲冲,直接打上门来、兴师问罪。这迫使肖鹏重新审视了小说中有关陆一尘的章节、删掉了尚未发表的一章,合理虚构、夸张和现实生活之间的裂痕随即被适度抹平。然而,肖鹏这样写自有其原因。“肖鹏这样写,写成两人之间的一种同学关系,是为了便于展开故事,而且越往下写,越觉得事情本就是这样,不可能是别样——对方绝不是自己在牌桌上认识的那个记者,也不是老婆那个业余合唱团里的欧阳老师,最应该是他

往日的同学。没错,肖鹏太熟悉这家伙,一闭眼就能听出对方的脚步声,嗅出早年的气味。”①从肖鹏对于自己小说的态度,人们不难读出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创作过程、符合小说创作的基本逻辑:肖鹏在处女作中以自己最熟悉、难忘的大学生活经历为故事原型,展开虚构并不断通过想象和主观肯定来强化自己的态度,从而使故事可以进行下去。他之所以给小说中的“陆哥”安排了一个“花心猴”式的角色,当然与大学时期陆一尘常常欠下风流债的事实有关。但从小说网上发表后流量看涨到可以和圈子里的人一一对号后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肖鹏的“刀笔杀人”、对老同学下手,使陆一尘遭受了空前的信任危机;在避风头都不能解决问题之后,他只能联系被写进小说中的其他同学加以对抗。他不仅约了毛小武、赵小娟、马湘南等同学在酒吧相聚,更是请来鲍律师向此时已当上三个公司董事长、成为公众人物的马湘南(即小说中的“马哥”)陈述事态的严重性……一场关于现实与写作之间的冲突就此展开。

小说和生活究竟有何“界限”?韩少功在《修改过程》的第一章“作者你别躲”中就有意引出这一命题,后又在之后的若干章节中借肖鹏之口多次重复,直至在第十一章“天堂里的人间烟火”中进行大篇幅地议论,以至于可以让人联想到这本是作家韩少功自己的声音?!作为一个“思想型作家”,《马桥词典》《暗示》以后的韩少功越来越注意“尝试理论的文学化,或是文学的理论化”。受这种思想理路的指引,他的叙事方式多样、敞开,兼容随笔和小说,拥有多种可能,以至所谓的“跨文体”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文体形式的一种②。从特定的角度理解,我们完全可以将《修改过程》视为一篇探索小说可能性的作品。正如在第十一章“天堂里的人间烟火”中,韩少功曾直接探讨了“小说是表现生活的”、小说里有生活的全部但两者并不是“画等号”的关系等一系列命题——由于小说的篇幅、容量限制必然使其将生活中大量琐屑无奇的部分排斥在外,而已有的故事模式又不能重复,加之创作固有的一些“禁区”,所以,留给今日之小说家的空间其实少之又少。但在另一边,盲目猎奇是否就具有合理性?就能表现真正的生活吗?或许,苦心孤诣的筛选最终不过是挂一漏万,为此,韩少功通过“叙事中的叙事”即肖鹏的“正面强攻”展示了他对生活和小说之间关系的独特理解:通过小说理解和认识生活、揭示生活的多义性和多层次,而小说的复杂性和可能性也由此得到生长。

当代小说创作在近年来由于存储媒介、传播和阅读等形式的变化,显然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修改过程》中的肖鹏将小说在网上连载后受到读者的关注和评价、给老同学带来麻烦,都可作为小说具有当代性和富于时代感的表现。在第七章“前卫派”中,韩少功还写到了网站编辑对于自己创作的“干预”:编辑尤其“不赞同把小说角色与人物原型串通来写”;编辑依据网友的留言希望肖鹏将小说的群体事件“闹得再欢一点”,甚至还因某位大客户不高兴就要删掉其中某一部分,而这些归根结底与给肖鹏发稿费及钱的来源有关。这一切让肖鹏明白原来“写小说没那么多自由,一不小心就落入潜规则的泥潭”。③此外,肖鹏的小说还遭遇过因网友和机构投诉、被迫屏蔽1700 多字的难题;还有自己设计的主人公一旦进入阅读环节,就变得生龙活虎、自行其是,不受控制等等。试图从生活中提取素材的肖鹏很快就陷入了来自生活和小说的双重漩涡、疲惫不堪,这一尴尬的处境和小说第十九章的题目“现实很骨感”十分贴切。试图区分现实生活和小说界限的肖鹏最终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竟如此暧昧、常常难以区分,甚至连界限本身都充满了弹性和张力。韩少功曾借肖鹏之口理性地说出“文学并不能改变世界,但文学能改变人们对世界的看法,而看法也是世界的一部分”。④在笔者看来,这恰恰道出了韩少功对于今日小说创作的看法,也是理解《修改过程》的重要起点之一!

二 记忆的“过程”与“修改”的心态

如果从创作动机上看肖鹏的创作,他转行开始写小说竟是源于记忆力的衰退以及自我拯救。曾经是有口皆碑的记忆天才和辩论高手的肖鹏,多年后在杭州参加教材编写协调会时,偶遇大学同学林欣,但一开口就叫错了人家的名字,之后又被林欣当面指出自己的发言稿中有将王维的诗句当成自己句子的问题,这次栽跟头让其发觉自己记忆力已经锐减,在不甘心和觉醒之余,肖鹏作出了一系列重大决定,而“小说若干,就是在这一段自我救亡期的副产品”。⑤结合肖鹏小说的创作“前史”,我们可以进一步理解其为何选择大学同学的故事加以讲述:除了受到大学同学林欣的“刺激”外,同学们在毕业时约定十年后同一日子再聚时忘记了林欣则成了“更深的过节”,这些有关遗忘的细节使肖鹏进一步检查自己,结果是当年同窗的名字大家几乎都是约二分之一全忘,约三分之一记错。显然,以上诸多因素都直接或间接促使肖鹏在提笔时选择了讲述大学同学的故事。这是一个怀旧加记忆修复的过程,既有选择性的想象(即为怀旧),也有自我记忆和经验的浮现和生长。犹如一部在多年之后才开始慢慢回溯的长镜头和成长史,陆哥一尘、马哥湘南、林欣、赵小娟、毛哥小武、班长楼开富、史哥供销(改名后多称为史纤)、肖哥鹏(即作家本人和读者眼里小说中的X)以及各自有意思的外号(如“臭马桶”“大河马”等等)和大家当年的故事,都一一浮现。不仅如此,在肖鹏的讲述中,小说中人物的故事像时间一样不停地向前流淌,他们的故事从1977 年入学、毕业直到当下,这段可以随着讲述持续生长的历史为小说赋予了至少30 年的“过程”。

与“过程”相比,“修改”同样是可以生长的。因为小说是依据肖鹏的记忆和理解展开的,所以,必然会融入肖鹏的经验和态度。但这样极具个体主观色彩的经验和态度是否符合事实呢?从陆一尘对于肖鹏小说近乎强烈的反应,从马哥一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态度的改变,肖鹏的记忆和推理式的想象似乎并不那么可靠,当然这一过程也可以换个说法,此即为肖鹏以语言的暴力主宰了被讲述者的命运、干涉了他们的生活,于是引起集体的抗议——尽管作为讲述者肖鹏时而认为事实就是这样,时而使用虚构为自己的创作辩解。肖鹏想通过写作恢复往日的记忆,但其不自觉地将个体经验融入其中又常常使其发现记忆和经验要么已遗失、要么模糊不清。为此,他既需要通过“修”使记忆书写完整,又需要通过“改”使记忆书写至少抵达一种他者接受意义上的合理程度。除因记忆和经验的不准确而需要“修改过程”之外,记忆和经验的不完整也需要“修改过程”。写小说的肖鹏曾通过电话在不少故旧的提点下,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但相对于故事中某些主人公的故事,他则是在别人补充下完成的。比如小说的第十二章就分“(A)体育明星”和“(B)紫罗兰和玫瑰花”两个版本:两个版本都是讲楼开富的故事,其中第一个版本是楼开富和妻子的故事,第二个版本则根据毛小武提供的信息变成了楼开富夫妇和毛小武的故事,两个版本虽有一点相似之处(指楼开富妻子在两个版本中都曾摔了一跤),但就整个内容来说则大相径庭,而肖鹏将两者都挂在网上是因为他定稿时难以取舍,因此想比较一下不同写法的效果。至于对于读者,他则提示:“如果读者觉得这一章与上一章不相容,不妨自行编辑,在AB 两者中择其一,删除另外一章。”⑥肖鹏的策略说明被讲述的“事实”由于信息来源渠道的不同既有很多发展的可能性,也有很多理解的方式。两个版本互证、将修改的权力交给读者,不仅说明“修改”具有硬度,而且还带有温度、让人在情感上难以割舍。

每个人都无法与过去分离,但每个人又都无法回到过去,这使得个体在怀旧时必然会选择那些印象深刻的人和事,也使得个体在书写记忆时需要不断通过“合理”的想象进行填充,上述过程造就了小说从主题到形式上都可能存有多重的维度和向度,而过去与事实、记忆与叙述就这样时而交融、时而分离,时而还会有意地穿插在一起。如果上述“修改”的“过程”,是韩少功提供给读者的另一认知线索甚至是认知世界的必要的角度,那么,在我看来,它对于韩少功本人同样实现了一次怀旧之旅和经验的外化。1953 年出生的湖南籍作家韩少功曾于1977 年年底参加高考,后进入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习,他的经历与小说中那批七七级中文系学生何其相似!⑦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借肖鹏之口完成一个作家关于另一个作家的讲述,才可以驾轻就熟地写出七七级这一届大学生的特殊性以及中文系学生的独特性。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我们这样解读《修改过程》,便不难发现:韩少功本人的目的又不仅仅在于记忆的再现与重组,他的“修改”与“过程”还在于某种有意的延展与扩充:通过“过程”的再现和源自主客观因素的“修改”,韩少功将1980 年代以来一批知识分子的成长史、发迹史以及社会生活的变迁、人生百相,都尽可能地以讲故事的形式记录下来,并通过马哥两个儿子马波和马浩的故事尽可能地触及现实并波及到新一代的生活方式与态度,信息量大而丰富、拒绝叙事的单调贫乏,始终关注社会与生活的各项变化,不动声色地实现文学的社会批判功能,这同样也成为韩少功此次“修改”“过程”的硬度和温度。

三 叙事的方式与面相的多维

就叙事方式而言,《修改过程》在整体上具有多声部的复调效果之余,还由于叙事者的原因,带有非连续的混响效应。《修改过程》在文本上至少包括三种声音与身份:其一是韩少功本人,这是一位隐藏很深的叙事者,他处于最高的位置,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冷静地观察、叙述,只是在偶发议论时现身。其二是小说家肖鹏,他通过讲故事发声,是整个故事的引导者和执行者,处于次级讲述者的位置。其三是每个故事的主人公如陆哥、马哥、楼开富、毛哥、史哥等,他们的故事或各占一章、或分散于更多章节,彼此处于平等位置、利于展现各自独立的个性。“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⑧——巴赫金对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基本特点的概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于观照韩少功的《修改过程》。但不同的是,《修改过程》由于是通过肖鹏讲述同学和自己的故事,且各个故事之间由于是讲述一届大学同学的原因可以交叉、互见,因此这曲复调在保持各个主人公单个声音的同时,还有混合的部分,如陆一尘的故事就在小说前几章关于肖鹏、马湘南和毛小武的讲述中从不同角度呈现。应当说,韩少功在设计每个人的故事时有意打破了只是各自简单纵向发展的顺序:《修改过程》中的主人公被置于一个近似于平面网络的结构之中,之上是讲述者肖鹏;不过肖鹏在讲别人故事的同时也常常现身其间并告知叙述本身包含着虚实相间的内容,所以,《修改过程》就具有了特殊的层次感和联络线索。犹如高低错落的合唱团,其中有清晰的复调,也有每个主人公独立演唱过程中的真音与假音,还有合唱过程中偶然出现的并不和谐、统一的音符碰撞,这次既真实而又混杂的合唱将调试的任务留给读者,在聆听、解读时颇有一些难度。

虚实相间的叙述在某些片断使《修改过程》产生了亦真亦幻的阅读效果,而这种策略就其结果来看是探索或曰挑战了叙事的限度和广度。比如,在第十三章“古代雅语”中就有“依小说家们的通常做法,这个细节也可移植到林欣身上”;在第十四章“情怀党”的开篇则有“在小说的下一程,史纤被肖鹏改写过好几次。”小说家直接在创作中暴露自己的写作意图,会使读者很难分清其内容究竟是现实还是虚构。然而,作为最高层次的叙述者,韩少功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曾在第十九章“现实很骨感”中直接加入了肖鹏和惠子江边对话的场景。此处的惠子应当是战国时期著名的“名家”惠施。“名家”以辩论见长、重视名与实的关系,常常会得出发人深省的论断。惠子在与肖鹏辩论过程中的一段话有助于读者理解《修改过程》中的名实关系——

肖先生,事情不妨这样说吧,作为一种把“事实”转化为“可知事实”的基本工具,文字以及文学——就是番人那个广义的literature,便为人类的立身之本了。用番邦的方式说,名也就是实的敞开,是实的到场,是另有硬度和温度的实呀。⑨

通过惠子富有哲理的话,揭示了文学的本质与价值。对于从事文学或喜好文学的人来说,文学自是深奥玄妙、广阔无边,但在另一方面或另一场景之中,它的局限也是十分明显的:对于不属于上述此类的同道来说,书写本身尤其是泛滥成灾之后可能会适得其反、一无是处。为此,第十九章文末所附的一位学生写给肖鹏老师的邮件就显得意味深长:这个名叫容儿的学生出于现实的需要,写信告诉肖鹏不再选听他“自相矛盾不知所云”的文学课了;在告别之余,她为肖鹏的小说贡献了一个题目《修改过程》,从而使现实再次和文学以特殊的形式分离开来,并连同之前的叙述对文学和知识形成了适度的反讽。

对名与实的探讨,使《修改过程》被赋予穿越效果的同时走向了哲学思辨,但这并不是叙事者要给出的关于小说的唯一性结论。有多少具体鲜活的个体需要描述,就有多少偶然与变化的可能。小说的第二十章是关于史纤的故事,其(A)版“花花太岁”是肖鹏依靠到处打听到的零星传闻,对史纤毕业后至今的生活进行的补叙:几经辗转的他成了一个养蜂人;他发现了网上这篇小说将他写入在内,多年后他带上桂花蜜返回母校只为和大家重逢,但今日母校中文系的大学生竟然将其当成了清洁工,他最终只能失望、狼狈地返回。与(A)版相比,(B)版“飘魂”补充了史纤进城的另一段故事:养蜂人身份的他在学校宾馆的林荫道上邂逅了回母校讲学的研究员史纤,他俩一模一样,而后者不过是前者的魂、今天飘岔了道……(B)版“飘魂”具有“镜像结构”,在叙述中解构了主体自我,也解构了故事本身,而修改的过程在其即将结束前又成了可以自我虚幻、任意而为的过程。

在正文结束之后,《修改过程》还有“附录”部分名为“1977:青春之约(2007 年班会献礼视频提纲)”。此提纲由“引子”“【第一篇】向新时代注册报到”“【第二篇】A 课:理想的修辞”“【第三篇】B 课:世俗的语法”“【第四篇】尾声:尚未定稿的故事”五部分组成。相对于小说的正文,“附录”是变化的舞台背景,它经历了理想的年代、世俗的过程,将故事延伸至30 年之后的同学再相聚,并保留了开放的状态。它以另一种讲述的形式补充并丰富了小说的结构,起到了点、线、面立体建构之外的“花絮点缀”与“待续未完”的作用,从而使《修改过程》更为立体、面相更加多维。

当小说的“附录”通过“配音”环节,念出了“30 年过去了。在纷纷扰扰的岁月中,我们来来往往,飘萍无迹,动如参商,任岁月改变我们的面容,我们的处境,我们的经验足迹,只是心中渐渐生长出更多的感怀——也许这就是最广义、最本质的文学?”⑩笔者以为:行进至《修改过程》的韩少功依然在追求文学和语言“不确定性”的道路上前行,只不过这次由于小说题材特殊性的原因而不自觉地融入了感怀岁月的情感元素,语言更为幽默、叙述更为轻松自然。是叙述,还是抒情?是探索,还是重温?这些问题也许连韩少功本人也说不清楚,而且就结果来看也没有必要非要说清楚。韩少功只是在一以贯之地实践其文学创作美学风格追求的过程中,向读者呈示了其认知世界的态度与方式且将其尽可能地历史化和当代

化。由此联想到其多年前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的“认识的主体在不断流变,认识的对象也在不断流变,它们组成并不断置换着词的隐秘含义,层层叠盖,错综复杂,暧昧不清,它们只是在某种社会读解默契之下,才被人们有限地探明”。11 《修改过程》书写或曰强调的仍然是一次没有目的、没有结论的“过程之旅”,它将丰富的信息、意义的游移和暧昧的情感融入小说的语词、段落与篇章之中,这些可以称之为“不确定”中的“确定因素”最终构成了可以进行适度阐释的“基本故事内核”。至于究竟哪段或哪几段故事可以引起读者的兴趣甚至是共鸣,都不是但同时似乎又是韩少功这位不断给文坛带来惊异、颇为值得期待的当代作家所要完成的使命和抵达的艺术之境!

注释:

①③④⑤⑥⑨⑩韩少功:《修改过程》,《花城》2018 年第6 期。

②相关引文及观点均参见韩少功、王尧《韩少功王尧对话录》,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 年版,第237、240—241 页。

⑦关于韩少功的经历,本文主要依据廖述务《韩少功文学年谱》中的相关记录,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年版,第1、31—32 页。

⑧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巴赫金全集•第5 卷》,白春仁、顾亚铃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 年版,第4 页。

11韩少功:《多嘴多舌的沉默》,《完美的假定》,作家出版社1996 年版,第36 页。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