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银杏果黄色渐深

来源:文艺报 | 於中甫  2019年02月18日09:18

池塘里的水,有些黄绿。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有红色的、白色的鲤鱼在游动。有一条的,有两条的,有一群的。有一大条的突然拨动水面,画出一个涟漪。

水中央是荷花,花朵不见,被莲蓬取代了。一半是青色,一半已转褐色。依然亭亭,虽然有几片叶子已呈枯黄。

有树叶一片落下来,无声无息。

几个孩子的笑声传来。

“老爸,来看鱼啊!”一个小女孩大声喊着。

原来他们一家人,带着食物来喂鱼呢。刚一撒下,鱼就迅速聚拢过来。似乎一塘的鱼儿全都过来了,早早就有了默契。咦,还有两条顽皮地在荷叶下嬉戏呢。

岸边的树不同品种,最容易认得的是柳树。池塘与柳树是最佳搭配了。一株柳树,几枝自上而下,垂下万条绿丝绦,其意境已出。这方池塘,圆中带弧度。虽然有人工的匠心,却也不乏闹市里的静谧。坐久了,突然闻到幽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喇叭花,小时候故乡叫打碗花的,几朵攀附着,紫色的绽放。这是人为种植的,还是野生的?还是哪只鸟儿衔来的种子。还有一棵桑树,春天会结满紫红的桑果吗?

这是朱自清的另一个荷塘。他就坐在东南的树下,雕像前,是大理石雕刻的荷花。一次次推门进文学馆,放进巴金老人的手模里,他的手紧握住我,“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高山仰止的大师前辈们在看着我,鼓励着我。

郭沫若、茅盾、老舍、曹禺、叶圣陶、沈从文、艾青、丁玲、赵树理等先生们在园子里的树下,慈祥地看着我们这些文学小字辈。蕙质兰心的冰心在西南的树下,青春永驻、玉壶冰心。这里还是她与先生的墓地。篮球场就在旁边,似乎有些热闹。她一生赤子之心,她爱所有的孩子们。“有了爱,就有了一切”,墓地的白玉花瓶里鲜花盛开,我在心里默念也要躬身敬献一束玫瑰,那是她最爱的花。

早晨,鱼儿不急不慢地游走。我一直不敢确认夜晚它们是不是与我一样也要入睡?

耳边听到布谷鸟的鸣叫,今年自己出了新的诗集,名字就叫《城里的布谷》。每到一座城市,不管是春夏秋冬,都能听到这熟悉的叫声,一下子把自己扯回春天的故乡。“阿公阿婆,割麦种禾”,布谷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提醒。如今,它们在城里,在院子里,在提醒谁?提醒什么呢?只是不知它们是何样子,在哪棵树上栖身?

燕垒空梁画壁寒,诸天花雨散幽关。篆香清梵有无间。蛱蝶乍从帘影度,樱桃半是鸟衔残。此时相对一忘言。

——纳兰性德《浣溪沙·大觉寺》

遥想冰心伉俪二人坐在银杏树下,仰望明月。寂静的古寺,只有屋脊上乱跳的小松鼠跑来跑去,仿佛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西山的夜如此静谧……

冰心和吴文藻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56年的恩爱夫妻。冰心在80岁高龄的时候风趣地讲述了那时别出心裁以西山古刹作洞房的经过,何等诗意盎然。

由于新房还没有完工,冰心与吴文藻把婚礼选定在西山大觉寺里举行,认为这里清静、浪漫。洞房中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三条腿的方桌,另一条腿还是用砖头支撑着。在这简陋的禅房中,他们度过了新婚之夜。

大觉寺始建于辽代,寺内有千年银杏树,有300年的玉兰树,寺内还保留了乾隆的一块真迹“动静等观”匾,它昭示给我们,运动与静止该如何去等量齐观?

还有一块匾——“无去来处”。无去来处,此刻似乎真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将往哪里去。

千年一回着浓妆,深秋古寺吐金黄。

那个下午,我于银杏最好的时候匆匆独自赶来。置身寺中,夕阳洒下万道金光,银杏叶子全部镀了金。站在银杏树下,一只大喜鹊低空飞行,在林间轻盈滑过,技术娴熟,无比优美。黑的尾巴,白色的腹部,灵动的风景,吉祥的画面。另一只喜鹊轻盈地从一株海棠顶上飞起,落在玉兰树上。

满城秋色懂人味,嫣然眼前红于花。

外面有乡民卖炒银杏果子和黑枣,10块、20块一斤,先尝再买,不好吃不要钱。勤劳的她们,对自己产品的自信溢于言表……

仰头向上,鸟巢在高高的毛白杨树、银杏树上,不过,不用担心,应该没有孩子爬上树去掏鸟蛋了。我想起故乡村庄的喜鹊窝,树不在了,鸟儿也飞走了,眼前的会是它们的后代吗?

在鲁院不远的西北方向,相隔咫尺之遥就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公园大门敞开,迎接四方游客。有早起晨练的市民,太极、跳舞、唱歌、读书,还有捡拾熟透了跌落的银杏果的老人,在山水间愉悦身心。穿红衣的阿姨依靠木桥栏杆,一个大叔耐心地为她拍照,甜蜜无比。

坐在阳光下、背风的山坡上,深秋的北京城在阳光的沐浴下,千里之外的广州却下着微冷的雨。有鸟儿在欢快地叽叽喳喳,在枝头跳来跳去。身体被晒得暖和起来,一点点热乎。

千万朵芦苇花,在湿地里开放。灰白色的穗子摇曳生姿,芦苇叶也枯黄了。远处的北京城中轴线上的奥运塔高高矗立,层次分明。

有枝条全是红色的树林,有顶端居然是黄色的树,都叫不出名字。光秃秃的枝头还有两个红果儿,晶莹剔透,也许鸟儿也不舍得啄食它们,留住做晚归的红灯笼。

水面靠岸边,结了层薄冰。有鸭子几只,湖水初冷鸭先知。它们似乎不怕冷,一会儿把头扎下去,只露出屁股来。过一会儿,又露出头来。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多么滑稽而可爱啊。

它们是在觅食还是嬉戏呢?

黑黝黝的桃树一垄垄,在积蓄能量,准备春天开花。只要温度一够,就是一树繁花。

柳树,叶子微黄了,却没有一丝落下的意愿。谁说柳树柔弱,北京街头的柳树到处是,不像江南的柳树,只挑剔池塘和河畔。冬天,它们秀发飘逸,带着金边,别有韵味。

有一群群中学生,穿着运动服,在路口商量着,原来是寻找目标地呢。

在桥边,五个女孩在阳光下摆出天真造型,请我为她们定格青春美丽的时光。“谢谢!叔叔。”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从我手中拿过手机。她们笑着闹着。

“是秋游还是冬游?”

“不是,是定向越野。”

“那好嘛,到大自然中上课。”

“很开心。北京的秋天真美,同学们都喜欢。”她们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