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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林清玄

来源:北京青年报 | 李育蒙 等  2019年01月29日07:34

随意翻开了几篇文字,被深深地吸引,突然就觉得读到了那种“震撼人心”的文字,那种比起那尊“香火缭绕”的大佛更能沉寂心灵的力量。

在难搞的日子里读到你

◎李育蒙

和先生相遇的时候,我尚且在大学。那时候在太原,正经历着痛苦的考研。到现在,我也一直把那段日子称之为“难搞的日子”。只是现在回头看看,自己多么幸运,在那段难搞的日子里,读到了“林清玄”。

那还是2013年,我在龙城太原上大学,在考研成绩出来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这座古城,厚重的历史、包容的文化、善良的人们,是我在这座城市留下的美好时光。相比于很多人的“在路上”,其实我更喜欢“心在路上”。学校的图书馆,是我经常泡的地方,我喜欢阅读,尤其是喜欢读那些给心灵以力量的文字。有时候,一本书一篇文章,或许我记不全,但是总能记住文章的一些话,那些话,透过文字,往往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2月初,我就知道了考研成绩,当时觉得还不错,能考回湖南,所以也没做调剂的准备。等到3月底的时候,报考的学校放了复试名单,出乎意料的没有我,那种心情就像一下子从云彩中甩入谷底。身边的研友陆陆续续的去复试或接到录取通知。从3月底到4月上旬,十来天里我一直在打电话联系复试学校,但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受我。

眼看很多学校录取都到了尾声,一些同学也签了不错的工作单位,自己依然“无着落”。有时候一个人趴在寝室的阳台上,望着这城市的车水马龙,想着父母这些年艰辛托起的梦想,想着自己晚上11点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踩着吱吱作响的厚雪从自习室回到宿舍所付出的辛劳,好几次都没绷住,哭了。

那段时间,放弃、坚持,坚持、放弃,在这些两难之中,渐渐地心态开始变了,甚至有些焦虑,每天都很沉闷,都在担心自己考不上怎么办?都在想怎么对得住父母和老师?生活往往会有些墨菲定律,你越期待的方向越不会出现。

朋友看出了我的心思,邀我出去骑自行车转转。我们去了太原的蒙山大佛,总以为让自己拜拜大佛,能让心静下来,可惜依旧觉得看不清未来的路!在返回学校的路上,同学递给我一本书——《心的菩提》。

这是林清玄的一本散文集,之前对于作者并不了解,但我随意翻开了几篇文字,被深深地吸引,突然就觉得读到了那种“震撼人心”的文字,那种比起那尊“香火缭绕”的大佛更能沉寂心灵的力量。回到学校,便迫不及待地读起来,很多话语还记在了本子上。一晚上读了里面的很多篇,突然就觉得豁然开朗。在这意气消沉、心情烦躁的时候,犹如迷失在大海的航船,找到了灯塔指引的方向,给予了踏平困难的信心和希望。

无论是《飞翔的木棉子》,还是《水晶石与白莲花》,抑或是《清风匝地,有声》中污水里的白莲花,都在给我力量。有时候我们以为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就像这考研的遭遇,竟然忘了当时的初心,以及那付诸行动过程中的坚定的信心和执著的勤奋。就像我们以为木棉花掉落是一种必然,而忘记了它还有结子与飞翔的心愿。难道自己也就这样接受所谓的“必然”,而放弃当时定下的目标吗?

“一个人不管处在任何环境,都要坚持心灵深处的某些质地,因为有时生命的意义只在说明一些最初的坚持,放弃生命的坚持的人,到最后就如木棉一样,只有开花的心情,终将失去结子飞翔的愿力。”是啊,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呢?

“一支蜡烛如果没有心,就不能燃烧,即使有心,也要点燃才有意义,点燃了的蜡烛会有泪,但总比没有燃烧的好。”

作为老家村子里的第一个研究生,不付出辛劳,不弄出点成果,谁能在乎你燃掉的“泪”呢。白莲都有勇气从浮尸片片的脏水里钻出来,尚且有如此大的勇气和坚持,自己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施加一点“自我清净”的力量呢?与其挥霍时间郁闷、伤感甚至是忧愁,还不如去想办法再尝试尝试!当你有了那么多时间无穷无尽任由挥霍的时候,时间其实就没有意义了,为什么不在这仅剩的调剂时间内,做个和时间赛跑的人呢?

文章读完,仿佛有一阵清风吹散心灵的尘埃,带给我宁静,心灯一旦点燃,就不怕方向迷失。从那晚开始,我又不断地搜集调剂信息,不断地打电话,终于我赶上了“末班车”,去了东北的一家科研院所。

生活其实也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间波澜不惊,要不然,人生就太死气沉沉。不同的是,有的人在波澜不惊中仍能守住内心的宁静,而有的人却在波澜不惊中迷失最初的自己。有时候人生路上的指明灯,或许很大,又或许很小,小到或许只是几行字,甚至是一句话。这些字、这些话,能让你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沉浸自己,放宽自己。

我很庆幸,在这难搞的日子里,读到林清玄,能有幸能遇到他的那些清澈心灵的文字,以及文字里迸发出来的指引人生的力量。后来,又陆陆续续地读了他的《人生看得几清明》等散文,通过他的温暖的笔触,去加深对生活的感悟。每一次迷惘时,我都会把自己“沉寂”起来,读读他的书,去从文字中吸取前进的力量。

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

◎赵玉明

“菩提系列”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无论是正常时间下班,还是加班很迟回到宿舍,每晚睡觉前都会捧起它。

“姨,林清玄去世了啊!”上午11时许,我在厨房里忙着饭菜,收到外甥女红发来的信息。

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先生这么年轻,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然而,事实不容置疑。

是啊,喜欢林清玄,这喜欢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

为了生存,为了追梦, 1993年3月,尽管腿有残疾,我仍不顾父母的劝阻,依然加入到千军万马的打工潮,成了一名打工妹。拖着一条残腿从乡村到城市,从北方到南方,在榕城的一个打字店里找到一份电脑录入工作。面对陌生的工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再加上身体的不便,思乡情结像春天破土的草芽,疯狂地生长。

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读书成了我唯一的爱好。

当时,上班的地方有一家小书店,下班无事,就独自一个人去书店蹭书看。因为没钱买书,只好佯装顾客,这里看一会儿,那里翻几页。有一次,我信手翻到了台湾作家林清玄的一套“菩提系列”的书籍,真是让我爱不释手,一心想据为己有。可每月只有300元的工资,除了交付房租和开销伙食,所剩无几,连买衣服都在压缩之列,哪有闲钱买书?

我心怀侥幸,与店主商量,先买3本。另外3本我怕被人买走,请店主帮我收起来,不要摆在书架销售,等我下月发了工资再来买这3本。店主看我读书心切,竟同意将那3本从书架上取下,放到收银台的柜子里。第二个月发了工资,我下班后就到书店,买回了另外3本。就这样我买够了林清玄的菩提系列6本书。

“菩提系列”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无论是正常时间下班,还是加班很迟回到宿舍,每晚睡觉前都会捧起它。时而泛泛而读,时而认真品味,那些清新的文字,那些柔细的描述,那些智慧的光芒,让我在枯燥而单调的打工生活中,犹如在暗夜里看到了光明,为我对人生的迷茫,对自身残疾的苦痛,找到了出口。《飞鸽的早晨》一文中这样写道:“生命是不可取代的,不管生命用什么面目呈现,都有不可取代的价值……”灵魂的感应没有距离,隔着茫茫海峡,我感觉先生这句话就是说给我听,为我而写。

一岁儿麻,初二失学,两次手术,身体上大大小小6道疤痕……我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又如何不苦痛、不迷茫?然而,生命是不可取代的,感谢先生,让我在青春的十字路口遇到你,给我这样的人生启示,看见生命的价值,看见生命的希望。

为了这不可取代的生命,我对生活进行了积极的规划。我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要把初二失学的知识重新拾起。那一年考试,其中《古代汉语》考了两次,都没及格。那一年,我骑自行车被人从后面撞倒,躺在了病床上……考试的不顺和身体的苦痛,让我备受煎熬,曾经立下的雄心壮志被这接二连三的挫折击溃,开始动摇。

百无聊赖,重拾先生的书。“一个人不管处在任何环境,都要坚持心灵深处的某些质地,因为有时生命的意义只在说明一些最初的坚持,放弃生命的坚持的人,到最后就如城市里的木棉一样,只有花开的心情,终将失去结子飞翔的愿力。”在《飞翔的木棉子》一文里,先生将我们常常挂在嘴边说说的大道理,用具体的可感知的木棉子的现象,加以启示,我被苦和痛遮蔽的眼睛又看到了光明,被苦和痛倾轧的心得到了安慰。先生的话,给了我坚持的力量。

经过4年的自学考试,我顺利地拿到了大专文凭,也应聘到省直机关当了内刊编辑。

感谢先生,用他对待万物那颗柔软的心,对生命的深刻体验和对生活的智慧,用文字的方式传递给我们,给了我巨大的精神力量,带领我走过那段苦痛而迷茫的日子,我的人生因此而改变,因此而精彩。

怀着对先生的敬仰,我重新将书柜里这套1993年出版的6本菩提系列书籍取出,细细翻阅,有一些精彩的文字被我用铅笔作了记号,有一些我曾经认为精彩的篇章有折页,我轻轻捋平,轻轻翻动泛黄的书页,已热泪盈眶。

“在穿过林间的时候,我觉得麻雀的死亡给我一些启示,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这是22日,林清玄的个人社交网站上发布的逝世前最后一篇文章。

“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先生在生命最后一刻,留给世人的绝唱,都是如此不同凡响,都是如此积极向阳。

成长中,生命里偶然的欢喜

◎文火熬

长大后明白了林清玄并非画中仙,林中翁,他也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

读高中时,我和朋友们都爱读林清玄。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他的文字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雅,好像是桃木打磨出来的首饰般,一眼就叫人爱上,想收进抽屉深处珍藏。那时考语文,就喜欢用上一对双引号,把林清玄先生的文字托捧住,小心翼翼地嵌进自己的作文中,于是那一整个段落读起来仿佛都口齿噙满了清香。

少女迷恋上林清玄文字的开端,常常是那些美而不俗的字眼:莲花、月光、清风。甚至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林清玄的年龄,样貌,人生,只是通过他的文字就擅自将他想象得仙风道骨,不染尘泥。

读高中时,女生是少有“专情”之人的。我爱读张爱玲,但张爱玲太浓烈,读多了,便渐渐怕起来,不愿被她牵引着带入,变成或悲郁,或尖刻,或骁勇的自己,伤心伤肺难免无心学习,少不了被老师和家长指责一通;我也爱读汪曾祺,但汪曾祺太爱生活里一草一木,柴米油盐,读多了,怕这些太快冲走了少女伤春悲秋风花雪月情怀,想要逃避一切终会归于平淡的道理;我也爱读萧红,但萧红总是以血为墨,有时那些文字沉沉地坠进心里,发出嗡嗡的哀鸣,让人实在难以承受。所以渐渐的,挑选一本历史课上垫在课本下偷偷看的,或是摆在床头睡前翻一翻的书时,林清玄总会胜出,他淡淡的口吻,缱绻的情思,着实占据了我少女时代。

后来才明白,那些字眼除了“美”之外,还诉说着更多。长大后明白了林清玄并非画中仙,林中翁,他也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人;明白了林清玄虔诚信佛;也明白了林清玄的生活远不是一汪平静脱俗的水,也有大起大落,也有红尘滚滚,也有和每个普通人相似的生命的哀愁。

林清玄的文字不是只有风雅,不是只有娓娓道来的自如,我以前的确是不解这些背后的深意,只以为他如此美而不俗,卓尔不群,是立于山顶俯瞰的人。殊不知,他说了如此之多的不美,世俗,其实也是一个深陷泥泞想要挣脱的人。那些禅意的慨叹,是他在试图去解普通人世界里最常见的难局:成长、离别、生死、爱恨,而他给的也只是一份比别人多几分感悟的答卷罢了。我从前只看到他的傲然独立,或许是因他从来不试图用震撼读者或让读者共情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而是习惯用一种诗人小酌之后的状态,温着一壶月光,尽兴却不失克制地倾诉。

成年后愈发读懂林清玄,美的幻想破开,却并未减损我对他的丝毫喜爱。想起林清玄先生教会我的“生命里偶然的欢喜、悟、心灵的光,就像鸽子麻雀突然来到我们的窗前,当它们飞走的时候,我只要保有那种欢喜就好了”。年少时与他的文字之美相逢,又惊又喜,长大后又悟得此美非彼美,加倍珍惜。虽然曾经的幻想梦境或多或少被推翻,但心境变了,我从未觉得失去。

最默契而又漫长的遇见

◎金陵小岱

万分有幸,我曾在一点就炸的青春期与林清玄遇见了。

人生有很多场遇见,而最为默契的遇见莫过于文字的遇见,读者与作者相隔千万里,却在某一时刻,灵魂相互碰撞,产生了共鸣。把书深深捧在怀里,视为导师,视为知己,所有的思绪与情感也在那一刻释然了。

万分有幸,我曾在一点就炸的青春期与林清玄遇见了。

那时的我是个矛盾体,自负又自卑,对自我产生怀疑,渴望得到关注与认可,却又不满于学业的压力,初有人权意识,却把学校当成了维权场所,与老师辩论,跟同学吵架,动辄要去媒体教育局揭发班主任的言行。

当我爸妈喝怕了教导处的茶以后,高中索性把我送去了离家很远的县中,我带着被发配边关的心情进了这所当地人引起为荣的高中。我听不懂数学老师浓重的口音,也不习惯集体宿舍的环境,更与“一心只读高考书”的同学没有共同语言,尤其是在安静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晚自习,我时常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内心的孤独感犹如被水沾湿的卷纸,一点点浸透了时光。

若只是孤独还好,我身边的人总是对我这个大城市来的孩子充满了好奇。我不爱学习,又自带挑衅基因,这样的人是没有朋友的。我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与未知的恐惧,为了掩盖内心的孤独与恐惧,我时常抬高下巴,装作傲慢的模样,也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读书。

某个机缘巧合,在图书馆借阅了一本林清玄的《心的菩提》,我原没把这本书当回事儿,与读散文相比,我更爱看小说,但学校只允许晚自习读图书馆里借阅的书,有书读总比没书读好,起码那些孤独迷惘的时光不会那么难挨。

“谦卑的心是宛如野草小花的心,不取笑外面的世界,也不在意世界的嘲讽”,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年少的我有些触动,我将这句话抄在日记本上,怔怔地又读了几遍。

青春期的我总是有着“怀才不遇”的幽愤,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嘲讽与防备,唯独缺了点“谦卑的心”,或许我的孤独就是因为我的自傲造成的。我看着同桌的男生又在对着圆规上的镜面抠青春痘,原本我是厌弃的,看到他这样只会再用修正液加深一下“三八线”的清晰度,那晚却递给了他一包纸巾,然本性难移,说了句:用手抠会发炎,不卫生。

那天晚上与林清玄遇见以后,我时常把他的一些经典语录摘抄在日记本上,有时抄完一遍,又会再抄一遍,偶尔写作文时,还喜欢引用几句。

在读《心的菩提》时,有时只觉得有些话有道理,却说不出道理的一二来;有时感觉很触动,却不知道这种触动从何而来;有时觉得有道理又很能触动到心灵,这种与文字的共鸣也不知如何表达,却又像是一个秘密一样,藏在心底,期待着某天,被挖掘出来。

就这样,林清玄的文字时不时地陪伴着我的青春期,而当我上大学工作以后,林清玄的文字总是被我列为心灵鸡汤,许久不曾翻阅,甚至有些抵触的情绪。

在经历了不情愿接手公司到接受现状以后,某天天气很好,我也觉得如今的状态还不错,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

这句话我曾摘抄在日记本上,当时不理解,现如今倒是理解了几分:“晴天时爱晴”,一切顺遂的时候要学会惜福,“雨天时爱雨”,遇到逆境的时候也要学会安然自若,从容不迫。

时隔数年,我再一次将林清玄的文字拾起,翻看年少时的摘抄日记,感触颇深,原来在不同的时期,同样的文字,于读者也会有不同的遇见,只是这重逢的激动与怀念太过短暂,没过多久,我又将这本书搁置一旁。

前些日子,我参加了省作协的高研班,老师讲到了创作的精神自由:若是想得到更多的掌声,那么就跟风;若是想保持创作的初心,坚持自我的精神自由,那么也许会承受更多的孤独与不理解。

那一刻,我坐在课堂上,万分激动,又想起了林清玄的那句:比起沉默站立的菩提树,在宁静中的凤凰花是吵闹的,好像在山上开了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