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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文学》2019年第1期|龚学敏:在成都(组诗)

来源:《湖南文学》2019年第1期 | 龚学敏  2019年01月21日09:04

    龚学敏,1965年5月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1987年开始发表诗作。1995年春天,沿中央红军长征路线从江西瑞金到陕西延安进行实地考察并创作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九寨蓝》《紫禁城》《纸葵》等。《星星》诗刊主编,四川省作协副主席。

 

黄忠路

 

黄忠墓、黄忠祠位于成都西门,修路,毁于

一九六五年。墓本有异义,祠再建未尝不可。

              ——题 记

车载台的三国,像街上拖着的大刀,

把游客逼进街名线装的破损处。

 

汉升的句号,被装载机碾压开来,

薄到世故的斑马线上。

楼盘高于烽火,

单车的匕首,在羊肉汤中,

寻不见敌手。

年迈的兵器们,

聚集在蜀汉路出城的红灯中。

 

汽车的苦肉计在街上离间月光,

女人贩卖投降的豆腐。

铅笔中的旧人用乌鸦做假,

坝坝茶,

给三国的失效期照明。

 

川剧被暗箭中伤,演义的扮相,

正在回锅。

高于蜀的麻雀在腔调边上饮水,

唱本中的国土被红灯瓦解,弦一松,

汽车的箭纷纷逃亡。

 

庶出的公交车,给汉升带孝,

在地图上哭完汽油,

停在黄忠的名字上过夜,秋风一紧,

像是守陵的喑哨。

 

科甲巷石达开殉难处

 

时间凌迟成一块假装结痂的石碑。

短裙的刀,把整条街门牌的经历,

剐的面目全非。

 

卖银器的鸽子给天空喂奶。

 

雾霾像清妖辫子上塑料们蓬松的昆虫,

南京口音的披肩,包庇雨滴来历。

橱窗风干的时间,

在巷子拐弯处显形,夕阳的走卒,

用玻璃暧昧。

喝完酒的大渡河,

在鼾睡中,被刀结果。

 

咖啡的素幌子,别在女人

淋水的性别上。

铁板止于秘籍中的监狱,

用硬币一敲,

生与死,悉数潜伏在注释中。

 

在正科甲巷的树上,石达开的桃子,

硕大,多汁,一脸狰狞,

所有过往的季节,桃花朵朵,

无一匹配。

 

文殊院喝坝坝茶

 

放生池被塑料的风,停在半空,

落不到经文饮水时漂过的实处。

 

满廊的字,在茶的去处留白,

遗一只画眉,

像是活着的悲悯,空白越多,出租车,

飞得越久,还要,沿着钟声光滑的

睡眠给寺院掺水。

 

母亲用手机放生的鱼,

让池里的机器兑成钞票,站在,

鼓声的树旁。一震,茶水凋零,

万物重新命名。

 

银杏的结局被扑克牌暗算,

素食从早课的水中谋划茶碗的构思。

 

水的义工给纸上的菩提二字掺茶。

蚂蚁驮着母亲说过的话,一遍遍,

在落叶上用月色筑堤。

 

茶碗的鳃已闭,

我还在梵音的吸烟处。

 

九眼桥

 

车辆在时间中搅局。粮食穿过报纸,

用陈年的新闻洗澡。

白鹭的鸣叫遍布胰子,

被荧光,挂在暗地。

 

雾在结婚证的颜色上开出花来,

一群鳝鱼从桥孔送亲,

一群鳝鱼从桥孔迎亲,

钢印嫁出的水,用肥硕的棉衣,

隐蔽汽车的虱子。

 

鲤鱼的护照涂满各类金属的关文,

一人一关,尿素让民谣伪装的假肢,

茁壮。

 

狐狸的视频,一眼一眼地逼真,

庙宇在水上漂,

水的筋道,被菜谱中的油腻一箭射中。

 

酒吧们睁开眼来,

妹儿成都在啤水的河上一晃,一晃,

直到日子花完。

 

彭州白鹿镇领报修院

 

一树的空旷,银杏已经举不起

众多的经历。

天空留给神灵。

我的名字在地上匍匐,

比落叶的明天还低。

 

白鹿的唱诗班。一袭黑衫是歌的影子。

我把年轻时下午的照片排在院落里,

一年年地站着。

风铃在阳光中饮茶,打盹,

像是中式棋局中的高手。念头一闪,

坡上的青草便是白鹿的来生。

女人在露水中用雁叫做成的笔,

描眉。草又枯了,

像她的腰身。

 

一个房间只能夜宿一个被霜打过的名字,

南飞的雁把长好的云朵插在

一不留神,便微酗的头上。

 

午后的修院。怀孕的管风琴从河中孵出

三只鸭子。宽松的睡袍,

在玻璃中,走走,停停。

我坐在台阶上计算一动不动的时光,

鱼绕我一圈,就长一岁,

像是女人闲置的农田。

生活与白鹿一样,在远处丰满。

 

在领报修院。比我高的窗子还在生长,

镇上的白鹿和我晚餐,聊天,

一直聊到天上的树,一棵棵地老迈,

像是下过雪的大地。

 

天府广场遇雨

 

灵魂是没有性别往来的钢铁,

用塑料

拷问雨中残喘的空气。

 

现实的锅魁一步步演变,馅被

招牌上军屯的牛哞,逼成谎话。

 

石兽在雨制的口号中调整步伐,

恐惧症躺在草坪上,回忆

橄榄树,和公交车满载的怯懦。

 

撑伞的灵魂像是生锈的针。

 

旧地图上磨刀的书店,

把姓氏擦亮。那么多想要捡起自己的

雨呀,不停地抽走天空乌云的纸币。

 

风被大地磨得比人心还锋利,

地名成为疤痕,

远处植树的青铜,正在流水线上,

生产历史。

 

都江堰,元月二日,雪,听陈大华兄吹尺八

 

语词在雪花中冻着,

隔壁的唐朝,用银子的水模拟大地。

 

雪花把撕碎的声音归拢在枝上,

谱的姿势越低,

天空便越高,像斑鸠说出的历史,

无味,

不着边际。

 

一声。腊梅一朵,山上飘下的仕女,

是去年植的雪。

我是一头的白发,学李白,

把两袖的风月散尽。

 

二声。腊梅二朵,吐出鸟鸣的道士,

坐在瓣上,写一些节气,

是树长的唐名,

与松和我无关。

 

三声。腊梅三朵,我随身携带的三年时光,

被大华兄炼成一剂中药。

一年切碎,专治相思。

一年碾薄,贴在患处,痛成了衣衫。

一年圆润,竹无芯,吹成心便是。

 

梅子中长出的酒,六杯,是药引,

可以酒,叫做酒色。

可以梅花朵朵,无色,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