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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出草记》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舒飞廉  2019年01月16日14:22

书名:云梦出草记

作者:舒飞廉

书号:ISBN 978-7-5461-7675-8

定价:38.00元

出版时间:2019年1月

出版社:黄山书社

【内容简介】

本书是舒飞廉在《草木一村》出版5年后,推出的“新乡土写作”作品集,由八篇短篇小说与十六篇散文组成,小说刊于《十月》《上海文学》《山花》等杂志,散文辑自其《文汇报·笔会》“风土记”专栏,皆有一定的反响。

作者重返家乡,沉思自我,以细密纯朴的文风,围绕江汉平原北部、大别山西麓一个平原小村落,亦真亦幻,亦虚亦实,深描与刻写乡村风土人物,为正在逝去的乡土文明写神存真。作品温暖、纯净、优美、朴素,交织着草木香与书卷气,承续着鲁迅、萧红、废名、沈从文、汪曾祺以来的乡土文学文脉。

【作者简介】

舒飞廉,湖北孝感人。原名郑保纯,另曾用笔名“木剑客”等。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出版有《草木一村》《绿林记》《射雕的秘密》《万花六记》等作品。

【专家推荐】

舒飞廉的文字,让人时时想到有风雨雷电也影响不了的、不疾不徐的内在节律。举凡村庄的节气时令、草木虫鱼、手艺匠作、玩物吃食、,家长里短,都能品咂出一番味道。

——新锐评论家 黄德海

舒飞廉的故乡世界和他叙述的声口,让人想起沈从文、汪曾祺、萧红等前辈作家,一个感情丰赡体物缘情的世界,一个在注视中繁茂生长温情热语的世界。

——新锐评论家 项静

浪漫主义的最后孑遗。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刘大先

【目录】

糍粑

行人

田鼠家

翠鸟

蜻盏

裟椤船

我的睡虎地

雉回头

楝院

发大水记

胡麻饭

骑自行车翻山越河

祖母的歌

菊芋记

打猪草

村妇教子

榆梦

一个乡下少年的清晨

采薇澴水曲

故乡的野鱼

乡村夜气

白杨好听,枫杨好看

蛋白质乡村

散步在故乡的星空之下

【后记】

送得王孙去,云梦春草生

这几年,周末,寒暑假,不往天南地北海内外的风景区打卡,不打球,不喝酒,也不吃茶去,我自己越来越愿意开车回乡下。两三天像一个逗号,六七天像一个句号,集腋成裘,一年到头,就会有三四个月打发在我出生的村落与周边的集镇里,我省城庸庸碌碌教书匠的生活之外,又加入了一条乡村生活的叙事线条。

内文插图:夜晚和小狗

可能是最懒散的那种叙事线条吧!我会在肖港镇的超市里买蚊香、矿泉水、馒头,黄鹤楼系列烟中,最便宜的“蓝楼”,杜门不出,在三层楼的旧居里游荡。书桌、草席、躺椅、由武汉运回来的布沙发,抱持着无所事事的我,写点文章,读一点书,画毛笔字,看十余年前由水果湖一家碟屋里收集到的碟片,这些旧碟片已经存放好多年,用新买来的电视机与旧的影碟机合作播放,生涩断续,神鬼莫测,并不能保证让我看到电影的结局。鸡鸣如粥里醒来,鸟儿在窗外的苦楝枫杨上叫,中华田园犬与流浪到乡村的宠物犬交配,生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狗狗们,各各地狂吠,其实也大同小异。老人们早中晚三餐端着碗蹲地寒暄,放下碗筷布桌打牌,留守的孩子放学后,野马尘埃一般聚啸村巷,小贩骑着电动三轮来叫卖种种货物,豆腐干子泥千张噢,提醒着上午、中午、下午与夜晚的分界,其准确度,并不比手机上的闹钟标记时间差多少。隔壁槐如大伯、聋子婆婆会拍门叫我去吃饭,孝感城里的姐姐妹妹也会打电话,要我去城里的小酒馆打牙祭,我偶尔会去,多半是不去。这样虚空的生活,能连成故事?在我写作课堂上,听我励志的同学了解到此,也会笑话,也会疑虑吧!

稍稍值得表扬的,可能是早晚的跑步?天亮之前出门,太阳升起回来,或者是太阳落山之前出门,摸黑满天星光里回来,换上运动鞋与衣服,顶着臂包,去田野里跑步。沿着小澴河堤是六公里,沿着大澴河堤是十公里,哪怕是乌龟般的慢跑,也足够让我汗流如浆,湿透重衣。四季轮转,日月星辰交替,犯霜惊露地向前跑,朝晖夕阴里,惊起一群群喜鹊与斑鸠,空荡荡的原野,遇到人不多,踢到鬼没有,经过我们村的坟,别人村的坟,墓碑高高地立成林,新坟上花圈环绕,我也不怕了,汗由头顶往下流,辣眼睛,与身体上的汗水汇合,滴到水泥路与堤面上,好像自己的感官、情绪、漫无边际的思考也与乡土交织在一起。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好像你是在星星的凝视下,亡灵的凝视下,童年穿开裆裤的我的凝视下跑步,大地回馈我一些珍贵的领悟,我的一些文章、课件,一些更深的自我的体察,好像就是这些时刻,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涌现出来的。

翻读过前面八个小说与十六个散文的读者,会对我描述的这些河流与村落有所了解。这一块邮票大小的乡土,大概在中国南北部的中点,也在东西向的中点,沪蓉高速公路与京广铁路线,就交会在小澴河边。我常常跑进那片荒凉的白杨林,去看由公路铁路上运行不息的人类机器,它们连接起来的当代社会,深深地将我们出生的村落覆盖在水泥与钢铁的巨腹之下。在玫瑰红的黎明里,可以远眺东边大别山的列列青山,在光芒如箭的夕阳里,也可以西望云梦泽故地上蒸腾起来的烟水,我身边的这些村落,就在群山与平原的交界上。我当然也会想起我自己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往返徘徊,乡村此刻又处在由田园向荒野转换的中点,以我这样在青年与老年之间的年龄,我自己被唤醒的欢乐与悲伤,为了记住这些交集的悲欣,我写出来小说与散文,将虚构与非虚构的时间与空间混合在一起,大概就算不上稀奇了。大家往前看,曹雪芹、鲁迅、萧红、废名、沈从文、汪曾祺诸位先贤,也是这样亦真亦幻地描述他们的故园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纪实与虚构,写作与跑步,将那些珍贵的记忆、美妙的想象连接起来,就像本雅明在万里之外数十年之前的巴黎散步,提升“密度”,收集“印迹”,发现“灵韵”,浪荡子的漫游会开辟一个有魔力的临时空间,来缓解现代性予以诸位的重重压力?我也希望我的读者,不是沉湎在农家乐里、田园梦里,而是由这样的重建之中,感受到荒野与机器,过去与未来,山川与星象,自然与神话,在转换之中,生发的这些力量。这些喜悦的微光,萤火一般明亮,灯焰一般温暖,是予以我们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的科幻都市生活的一点补偿,这种生活,大家知道,高效而舒适,但它是凉凉的。

插图:楝树与花

“重建家乡的屋顶”意味着重返故乡,重新发现“自我”,意味着第二次“成长”,这大概是我想与读者分享的最大收获。通过荡路与写作,亲友们好像离开工厂中永不止息的流水线,又重新回到了家园,黄牛与水牛下到田地里,作为被尊重的劳动力,而不是牛肉的供奉者去劳作,水车在池塘边被男人踩得呼呼作响,女人们花红柳绿地在稻田里弯腰插秧,燕子重新飞回衔泥筑巢,也不会被紧闭的门扉挡住,那些停滞的乡间仪礼又活跃起来,过十岁生日的孩子被同伴满村追打,小伙子们敲锣鼓吹唢呐去迎接新娘,道士与和尚协同作法事,将亡者的棺木送到黄泉。田园里,各种作物与各种野花野草联袂生长,野生的飞鸟与动物与我们养育的禽兽嬉戏在一起,这样有机的、交互的、乡野的生活,仅仅是在三十年前,还在焕发出灵光,这样的桃花源灵光,是可以被唤起,并加入我们的钢铁、信息与智能的乌托邦里去的。我自己靠文字唤醒它的时候,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子宫间”眷眷滞留,又得到重新出生的机会。“暮霭用余光/ 把我们引向产房/ 群山环抱着/接住我们的出生”,曾经养育我的大别群山,养育我的云梦泽,在将我不由分说推向世界数十年后,又将我重新召唤,予我重生的机会。“送得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但苦闷而倦勤的王孙们,其实也有返回的机会,云梦泽的春草被野火烧尽后,年年生长出来,等候着他的再生:漫游、出猎,给予血肉,在对自我的反省中重新生成——会有第二个特洛伊为你燃烧,义勇忘我,经历青春与爱;也会有第二个云梦泽,飞禽走兽,青枝绿叶,供你游牧。

这些微茫的习作,是我出版《飞廉的村庄》《绿林记》之后,所特别看重的,也认同评论家们给予的“新乡土写作”的标识,它们经过二十余年的创作与修订,先后曾刊载在《芳草》《天涯》《十月》《长江文艺》《上海文学》《思南文学选刊》《散文海外版》《新华文摘》《文汇报》《文学报》《湖北日报》等杂志与报刊上,俞向午、曾楚风、宁肯、崔欣、季娅娅、王倩茜、周毅、陆梅、黄德海、张浩文、熊唤军、张定浩、项静、蔡家园、李晁、林潍克、卢波、袁毅、吴妍、冯志华、唐唐诸老师都给予过我珍贵的指点,《收获》杂志的吴越编辑,也与我仔细讨论过书中数篇小说的修改,令我受益匪浅。感谢有鹿老师绘制的插画,让这个“出草记”充满了草木的清甜与童贞的色调,我喜爱这些图像,一如喜欢有鹿的双胞胎姐姐沈书枝的那些美好的文字。黄山书社的张月阳编辑,正是因为她的热忱与努力,才让这些小说和散文汇合起来,以这么一个美好的名字结集,有了面世的机会。本书命名的灵感,来自刚刚由海外归来的连芷平老师,她予我一枚新西兰毛利族少年佩戴的墨玉钩形佩:就像本书中的自行车、鱼钩、手指、水车、棉花钩子、翠鸟、蜻蜓、北斗七星、杀猪刀、裟椤船、江豚、雉这些回旋的符号,它们在回忆里闪闪发光,不停地将我们卷入黑暗中,卷入往昔的岁月,它的目的,并非是要让我们固执地怀旧,而是野气勃发,神采奕奕,复杂而微妙地面向未来,活在当下。

2018 年3 月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