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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村庄

来源:文艺报 | 薛喜君  2019年01月07日09:31

乡村早已渗透到我血液里,因为我的祖辈都是农民。童年的乡村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座乐园。一望无际的稻田,闪着碎银般细浪的大河,悠然清脆的蛙鸣,金黄的麦秸垛,袅袅的炊烟,还有那匹追逐我的马……当我在城市生活了许多年后,我十分渴盼回到乡村。年幼时,我这个农民的孙女,并不懂得祖父守候土地的意义。长大后,祖父的守候令我心疼。所以,当我日后成为了一个专业写字的人,他随时都会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我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祖父的怀念,以及我的疼痛——因为祖父,我对乡村情有独钟。因为童年,我一直在寻找走进村庄的机会——2018年的冬天,我与乡村亲密得像一对热恋男女。以至于我一次又一次地狂奔而去。不仅是因为驻村工作队,还有乡村里的人。

2017年6月,驻村工作队宛若一股强劲的风,在各级组织部门的安排下,开赴到贫困偏僻的乡村。

驻村工作队把村庄当成了家,我感动他们在优渥的生活中,置身于乡村时的坚定。尽管坚定不是一天淬炼成的,但他们的心却因此有了牵挂的疼痛。他们肩头的责任沉重得如一座山,但他们却负重前行。他们把责任当成动力,为了守护,他们放弃了小家的温暖,把责任和担当化作温情交付给村民,他们一步一步地抵达心中又一个魂牵梦绕的故乡……

从杜尔伯特走进林甸县,花园镇像极了世外桃园,可它却是国家级贫困县。

乡村的风清新而凛冽,我迎风而走——永远村、火箭村、卫星村、中心村、永久村,这些刻着时代烙印的村庄,经历了贫困,也经历了变革。然而,贫困并没有湮灭村民纯善的本性。永远村八屯因病致贫的杜景仁,三代赡养无亲无故的抗美援朝老兵马德林。父亲杜文山当年一句“我养你”的承诺,让他们三代人把燃着温情的火把传了下来,这一养就是57年。火箭村的刘慧芳,丈夫因故高位截瘫,惟一的女儿还没满月。她被突来的灾祸吓傻了,可她选择了坚强,选择了不离不弃。女儿满月,她就扛起生活的重担。在政府的帮扶下,她家住上了彩钢房。日子有了起色,他们脸上也有了笑容……驻村的工作队抓多元帮扶,抓产业扶贫,抓多元保障,抓扶智扶技等;养牛、养羊、养鸡、养鸭、养狮鹅,还有绿色种植等。

驻村工作队立志打一场漂亮的扶贫攻坚战。他们在世俗中穿行,却带着神圣的使命。

严寒并没有阻碍我走进乡村的脚步,因为乡村也是我的牵挂。童年的冬天冷得过瘾,冷风肆虐的街上,我和同伴跟在一辆拉着甜菜的马车后面疯跑,期盼着能捡到一个掉下来的甜菜“疙瘩”,蒸熟烤透的甜菜糖分十足,甜得粘牙——我在寒冷中一点点长大,但对寒冷的记忆却从未消减。读中学时,上下学必经一个滑冰场。在无遮无挡的冰场上,冷风像针似的穿透棉衣,身上瞬间就起一层鸡皮疙瘩。工作以后,单位离市区有二公里半的路程。我想所谓的二公里半,一定是从市区的正阳街开始算起的,可我家却住在四道街的大北头。此时,我估算一下,我家离正阳街应该也有“二公里半”的距离,亦或更长。我骑车上下班,每到半路上,我都得下车暖和暖和手,跺跺冻得失去知觉的脚。常听父辈们丝丝哈哈地说,今天可真冷,手脚冻得像猫咬似的。因为没被猫咬过,所以体会不到猫咬的疼痛。“二公里半”的那头,是看不到尽头的庄稼地。我常常凝视着远处,思念我的故乡,思念儿时的村庄。我不知道炊烟袅袅的人家,甜菜疙瘩和粘豆包是不是够吃呢?

那时候“二公里半”尽头的乡村,对我来说遥远得像是彼岸。

如今的村庄与我儿时的村庄已然不同。我在村庄里穿行时,不由自主地思考起2018年的村庄。我觉得2018年的村庄像“老弱病残”候车室,候车的人都竖着耳朵倾听火车进站时拉起的长笛,他们都做了随时登上脚踏板的准备。因为,他们的儿女,他们的后代已决然地走出村庄。

村庄逐渐消亡,就像乡村已然成为历史的泥草房。

然而,时代却在极力挽留乡村,因为乡村的土地是抚慰众生的摇篮。所以,就有了开赴村庄的驻村工作队。工作队走访、帮扶,宣传国家政策,上门送致富经——他们究竟是乡村的什么人呢?说他们是村民,他们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寄居在狭小甚至简陋的空间里;说他们是客人,无论村民有什么困难,他们都要冲在前面,一身土,两脚泥……他们或许是村民的朋友,亦或是亲戚。因为只有朋友或者亲戚,才有担负。而他们已经超出朋友和亲戚,因为他们任劳任怨的同时,还要设身处地,还要尽职尽责,还要想方设法。

乡村的寒冷使我再一次体会从前北方滴水成冰、哈气成霜的冬天。走到院子里的猪圈,只需一两分钟的距离,脸颊就像刀割一样,仿佛脑壳也被掀开,冷风肆无忌惮地钻到脑仁里,头一剜一剜地疼……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一家一家地看,燃起愉悦之光的同时,我心中还燃起希望的火。如今的村民大多已经住上彩钢房,有粮补有地补,可他们还需要更多的东西,如教育、如文化、脱贫致富——改变乡村、建设乡村,是我们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职责。

我在村民的脸上,寻找祖父的影子——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如果祖父还活着,他对今天乡村的变化会惊叹吗?当我走出村庄,我又很想回去。因为那里,不仅有我祖父的身影,还有我心中的梦想。

驻村工作队的旗帜在冬日的风中猎猎作响,像号角,又像激昂的鼓乐。这面看似平凡的旗帜,却给寂寥的乡村注入了力量,盎然的景象不仅有了文化的意蕴,乡村的风貌也有了质的变化。脱贫在即。

我用行走体味了工作队扶贫生活——乡村的风依然凛冽,乡村的风很温情。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