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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泥小火炉

来源:北京日报 | 赵柒斤  2018年12月20日07:41

冬天到了,想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不过,诗人笔下的红泥小火炉,是用来烫酒的。而我说的小火炉,则是40年前乡下人过冬的“法宝”。

火炉虽是一个古老的存在,但乡下没几个人能说出“炉火纯青”的意思,也不了解《炉边夜话》唠叨个啥。可乡下人却将火炉的实用功能发挥到极致:取暖、热饭、烧水、炖菜、烘衣等等,它宛若沉默的“载道者”,承载着乡下人冬天的日常生活,离开了火炉,生活简直难以展开。

当时的火炉,基本是浅黄色的,带点淡淡的粉红,显得落落大方,无丝毫轻佻。农家火炉的种类不外乎厨房“专用”和取暖“专用”两种,形状不一、体积不等。厨房用的火炉像锅灶,中间有“齿”,可烧炭或烧柴,无论“咸菜炖豆腐”还是“萝卜炖牛肉”,炉火总“呼呼”直响,仿佛不停地演奏着欢快的乐曲。取暖的火炉有三种,都很矜持,不过分张扬,这是农人的风格。带柄的火炉小巧玲珑,又称“火球”,支配权一般属老太太和小孩子。放进火柜的火炉又叫“火钵”,一般于冬夜或雨雪天才肯大显身手;还有废旧大铁锅改造的“火盆”,皆置于饭桌下,客人到门或过年期间便派上用场,火焰在桌下袅袅起舞,桌面被烘得微微发热,“围炉”吃喝,真可谓“桌下一盆火,温暖人心窝”。

一场浓霜后,节气的转换,使乡下的世界变得清冷肃杀起来,各种火炉纷纷粉墨登场。清晨起来,支起火炉,架上炖钵,抓把切短的咸菜打底,放一勺猪油,投入捣碎的蒜姜泥,铺上切成小块的豆腐,加水开炖,锅子炖熟、菜便做好,开饭时,香菜、青菜等边吃边烫。此外,升一个火钵,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微波炉,剩饭剩菜放在火柜中间的“栏杆”上,无论父母劳作归来,还是我们兄妹放学,吃的都是加热的饭菜。火炉的艺术性,乡下人难明白,但其人情味,人人皆知,因它和乡下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记忆深刻的,是冬晨烧水的圆柱形封闭火炉和拎在手里的小“火球”。烧水的炉子算是家庭用火炉中“个头”最大的,烧的是锯木屑或柴头,每次生火炉,嘴都要贴近挨着地面的小“窗口”吹气,浓烟熏得眼泪直滚、嗓子又痛又痒。如果说这是火炉带给我的痛苦记忆,那小“火球”则汇聚童年诸多趣事。童年在村小上学,一到隆冬,就渴望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小“火球”。然而,父母从安全考量,决不允许我提着火炉去上学。由此,特羡慕拎着小“火球”的小伙伴。置于火柜里的火炉,虽孤寂淡然,却在活出属于自己的光彩。晚饭吃罢,洗漱停当,一家人陆续围坐于火柜,大火柜挤两三人,小圆柜上孵一两人,膝盖搭上旧棉袄,剥着自家种的花生、瓜子,喝着自家产的绿茶,聊着大事小事,手冷就放进棉袄里焐一焐,脚烫就掀开覆盖物通通风,其乐融融,颇具“围炉夜话”之况味。后来的冬夜,一家人挤坐于火柜,目不转睛地盯“霍元甲”“陈真”“许文强”,赞英雄、骂汉奸,议论纷纷……火炉烤热的不仅是身体,更融化了亲情……

现如今,随着电气化进村入户,农家冬天使用几千年的各种火炉因污染重、安全性差等原因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何尝不是社会文明进步、改革开放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