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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杂志2018年第6期|桑子:不能到达的地方就是将来

来源:《野草》杂志2018年第6期 | 桑子  2018年12月11日07:55

死去的人也是幸福的

 

一头沉重的水牛消退了激情

凭着自我治愈的传统

朝着一个方向,到达过去

主要是将来

它并不能被大多数人表达出来

他们只看到了其中的宽阔之处

看到北极星、南十字星

湖太大了,要去湖对岸得花上一整天

苍山看上去像些小土丘

湖边有一些石头房子

后来这些房子开始长大

像人一样,像树一样

只要天晴,它们像孩子一样奔跑

但若下雨,它们像长条桌上随意放置的书

书中写着一些从不同的时间里

跌落下来的非凡事件

晚霞满天,主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日子像神庙的柱子

这里出生的人是幸福的

死去的人也是幸福的

看见了吗?它们在闪光

它们是什么并不重要

 

黑夜是最开阔的洼地

 

骑士能在世间得到恩赐

但尘世一直是他的心病

他迷恋维纳斯,热爱名声也贪慕虚荣

骑士为武器沉迷,武器就是他的主人

骑士在广袤的夜

桑树结乌黑的果实,荆棘顺从了墙根

枯萎的叶子在掉下来,全与爱情无关

夜里行走得慢些

故乡很小,在野薄荷的清凉中

我们不凭先见与旧识通晓将来

马是伤心的,屋子是黑的

夜是孤独的,白色的月亮落到树上

像一只白色的鸟,哭过的地方开始泥泞

日落以后,世界又旧又荒凉

像十一月的墓地

我花园里的花只在夜里生长

它们像我一样孤独

我有灰色的院墙和灰色的猫

路过此地的人都是圣人

不能到达的地方就是将来

镜子的那一面肯定不是我

黑夜是最开阔的洼地

伊斯特利亚已衰亡,城堡正在变成废墟

死囚的脚步已经走远

有一天,大海江河也会消亡

但蔚蓝之后更是无垠的蔚蓝

啊,蔚蓝,赤裸裸梦境之上的蔚蓝,你好!

 

醒来大不相同

 

夜晚真糟糕

屋外的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又无限可能

同时无关紧要

简直像是失败的化身

你不能确定是发现了自我还是

迷失了自我

月亮下,一些树木在低声说话

每一夜都是第一千零一夜,那森林,那世界

它们是神,接受我们的甜言蜜语,但不回报

每个人受制于小小的命运

但无限的永恒就在我们身旁

我们只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

远比勇气更多的嘲讽

取代了对神秘世界的关心

众人上床休息,醒来大不相同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从不指望得到自由的人

 

你得保持距离来观察

酷热像一团白色火焰

熟透的杏子掉了下来

消除了四肢的疲劳

狂风在掩饰又在揭露

核心的事物藏在娇嫩的皮肤下

个体在这一刻被无限

每一枚种子都被爱过

就像众人有缺陷

狂风带来各式消息各种企图

所有人所有的危险

数字被统计在规律之中

新人文主义要成为这样的人:

它逃避时间,主要由思想构成的时间

所有的数字而不是任何数

所有的人而不是任何人

上等的风景像歌剧场景

风是它的四肢,云是它的四肢

空泛无用的我们都是它的四肢

集体奔走在时间的大口袋中

似一场屠杀,似一路朝圣

从不指望得到自由的人,有了片刻的不安

 

给每朵花取个二流的名字

 

雨在大树的尖顶之上

雨在渐向下的微尘里

雨在路灯下镀了金的夜雾中

耐受着一只鸟儿的鸣啾

野紫罗兰层层叠叠睡在结了籽的草丛里

浓密的三月,一朵樱花与另一朵樱花之间

藏着一个巨大的太阳和一个灰蓝寂寥的湖

雨水将打湿大理石的门廊

青铜色的昆虫在花冠里交配

星期四的偏头痛让世界缩小

伞状花序的植物头发乱蓬蓬

雪白的书页次第打开

下吧,给每朵花取个二流的名字

让它们有食肉动物一样的欲望

下吧,在日落时分快活播撒

它们结合又分离

每天我早早醒来

看到一绺头发在你的颈部弯曲

就想成为冬眠的中型动物

睡在根部裂开之处,踮起脚踵采摘带露的苹果

 

火的花茎

 

最伟大的形象制造者制造最伟大的形象

火,只有光可以与之匹配

孤单的人坐在火堆前想入非非

伟大的在场,绵延着的在场

火红花束聚集起来,他伸出手取暖

讥讽的魔鬼占据他的思想

天真的地轴咔咔转动

红衣主教赞美火的花茎:这蓝色的小红花

火的怀抱中,死亡并不是死亡

用耀眼的钻石和蓝宝石的火星,打开玄武岩之门

吐出沥青和硫磺,吐出沙砾、金属和火

在火焰中死去是一切死亡中最不孤独的宇宙之死

熊熊之火燃烧,天地与思索者同归于尽

火焰的手臂温暖而深情,如情人之吻

漫天飞舞的灰烬是他们的骑乘

太阳从爆发的火山口被抛向了天空

 

这是一个英雄主义的时代

 

这个城市曾诞生过许多伟大的人物

邻居家的二姑娘拿着水壶去河里打水

后来她成了圣女

这是一个英雄主义的时代

男人们喝烈酒,骑马打仗,占山为王

他有许多世俗的崇拜者

住在隐士爱住的地方

他们常在城外散步

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到处种着葡萄树,李树和苹果树

他也常常写信

信中经常出现火和太阳

火和太阳都是禁欲者

繁花丛中的一个坟墓

他总是操心

操心每一辆马车能载多少沙子

他们的教堂已经建了一百年

当年梦想它高耸入云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一场倒着下的雨

 

炼金术是单身汉的科学

是孤独男人的沉思物

是雄性内部最烈的火

在最隐蔽、最温暖雌性体内一个突发性事件

犹如火星的意志

在无限的特殊个体中熄灭

返回成为纯净之火

这潮湿的火苗,垂直的溪流

一场倒着下的雨

沙计时器抽回飞逝的时间

使之轻盈

太阳吸食了黑夜的能量

在悲剧和喜剧之间遐想两次

烧掉庇护在我们身上的道德败坏

光无事可做,让司炉者得以消遣

普罗米修斯啊,金色星辰的奶娘

  桑子,浙江绍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九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一届高研班,获第二届“李白诗歌奖提名奖”、第十二届滇池文学奖、《文学港》储吉旺年度文学奖诗歌奖。著有诗集和长篇小说等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