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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古翔:我的两次人生转折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汪古翔  2018年12月04日21:04

1978年,我小学毕业,已经实行过多年的推荐上学,在这一年结束,小学升初中要到考场上去见精神,对于像我这种出身贫寒的子弟来说,这肯定是喜讯。当年,远近闻名的资阳县伍隍中学放出话来,要在伍隍区下辖的8个公社的小学毕业生中招108名优生组成两个尖子班,集中重点培养。我读的虽然是偏僻的村小,但成绩一直不错,那一年,我顺利如愿地考上了伍隍中学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三年制初中,成为小地方的轰动性新闻。

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转折。因为这一起点高,后来才得以进一步深造,而与我同读小学的其他同学则进了条件较差的公社两年制初中,混两年即结束。

在伍隍中学的中学六年,不,准确地说是六年半,应该说,是我一生中值得夸耀的事儿,但是其中两度高考落榜和补习生生活却又成了我关于中学生活的黑色记忆。

我所在的高八三级是恢复高考后最后一届两年制高中,新生入学即分科,我因为初中理化学得惨不忍睹,别无选择,读了文科。我天生记忆力不错,对文字性的东西有一定敏悟,高中两年,成绩在班上一直不错,班主任老师批死我上大学不成问题,甚至有望冲刺重点。

谁知道,1983年的7月的天空,对我来说是那么地黑,我居然连线都没上到,毫无思想准备的我无情地名落孙山。

我至今记得,看分数的那天,心情急迫的我,天不见亮就从家里往20里外的伍隍跑,半途中遇上瓢泼大雨,我没有停一步,直淋得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到了学校,老师告诉了我这么一个无情的现实,我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因为,对于自幼丧父的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拿着那无情的分数通知书,我冒雨回到家中,从表情中,母亲已看出了一切,正盼望着我的胜利消息的全家人一下子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很快,嫁在两里之外的大姐特意赶过来安慰我们,因为想到大姐平时对我关照得不够,母亲一下子迁怒于她,把她洗骂了一顿,大姐垂头丧气地走了,家里气氛更为恐怖,我感觉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罪孽感更深重。

对这次落榜的原因,我不想作过多的评价,因为当时班上几乎是全军覆没,只上了两个专科,据说,在学校的批斗会上,有的老师为此痛哭。只是想不通的是,我的特长科,语文只考了69分。但很快又传来一丝希望,说我上了中专线。但因为当初太自负,中专我都填的冷门,那年的结果是,中专分数比我低的走了,失望再次敲打着我这已不堪一击的心。我成天没精打采地呆在家里,已经没有读书的弟弟气不过,跑到内江去找内江市教委,最终也无果。

就像做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在事儿,我成天蔫头耷脑的。当年暑假,因哥哥到广西打工去了,就由我和弟弟把一季农活干完,掰苞谷,打谷子,我本人像犯了错似的,发泄似地做活,累得直不起腰,就在湿漉漉的田坎上睡觉。

九月,开学时,背起铺盖卷再回伍隍中学。幽默的校长见了我,夸张地说:“我代表伍隍中学全体师生热烈欢迎你再次归来。”看似一句轻松之言,我却感到极大的伤痛。

这一年,我是在一种极度地紧张中度过的,一门心思想到非考上不可,哪晓得一年下来,结局更惨,因为83年没算分的英语,这时开始计分,而英语是我的一缺,再加了一门啥《高级地理》,上下两本,十分抽象。1984年,连中专线都没有上到!生命中迎来了第二次落榜,这一次,把我心中那一点唯一自信都给击没了。

回到家中,家人无言,我本人无言。而左邻右舍却有言了:“眼镜儿戴起,咋个做庄稼活哟!”“家里穷成那个样子啥,婆娘都怕接不到哦。”那一年,我已20岁,老大不小了,村里的同龄人确实都开始张罗着接婆娘了。

两次失败,大家都没信心了。我也不打算再读了,就到田里去抠黄鳝泥鳅卖。哪晓得,人背时喝水都卡牙齿。抠回来的黄鳝也许是太多了,烧包,喂到全都死了,卖不到钱。

到了九月,传来消息,伍隍中学今年不招补习生,更断了这一念头,已开始构思与弟弟一道外出打工。

这一年,镇乡开始向社会招聘乡干部,一部分考场失去了信心的同学走了那一条路。我也知道那里的猫腻,而更主要的是,在我内心,上大学之心仍未死。这时候,一位已参加工作的中学女同学找到我,表示愿无偿资助我再读。犹豫再三后,我接受了,我心中实在没有服这口气。因为伍隍中学不招补习班,我到了邻县一所高中去随应届生补习。经过伍隍中学严谨的校风、教风、学风薰染过的我,走出去当即感到水土不服,那所学校根不像干事的,这样读下去也枉然。读了三天,我溜了。再打听消息,一部分与我命运相同的同学到了资阳一中补习。一中的新校长恰好是我当初在伍隍中学的老师,于是,我到了资阳一中,先前的同学再次相聚。

不用说,当时资阳一中“三风”肯定不及伍隍中学。读了一学期后,1985年春,伍隍中学不顾县文教局反对,居然要办个一学期的补习班,听到消息,在一中的伍中学生都想回去。那时候,一中向我们许诺:伍中学生,只要留下,免交补习费,伍隍中学又伸出同样的橄榄枝,1985年春,我与另外几位同学再次回到了伍中。现在流行的花钱抢生源、留生源,从那时就开始了。

因为心中丧失了自信,整个84年下半年我一直读得很不安份,身在教室心里却关注着社会上的招聘动态,曾经冒雪回家参加过乡干部考试,到文化馆参加过乡文化站干事招聘考试,但那一类考试多半都比较歪。但到了85年5月,高考临近时,我却放弃一次到县计生局工作的大好机会,心中还想作最后一次冲刺。

1985年高考,我超重点大学线32分,得到分数那一刻,真的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得意,虽然这幸福比预想来得晚了点,但终于等来了。因为,在八十年代,高考一条线,门槛内外两重天啊!但不幸,又恰好遇到首次实行考前填志愿,首次实行师范院校提前录取,使我最终与梦中的川大新闻系失之交臂,上了南充师范学院。

补习班的生活,一般都不再讲教材内容了,老师的法宝就是反复地考,反复讲评,反复排名,反复作前途分析。日考、周考、月考,弄得人的大脑就像一台发动了就刹不住的电机。经常搞得人心惊肉跳。现在梦中回到那一段日子就是恶梦,心咚咚地跳,有时,梦中见到老师分析我可能莫搞时,意识中一下子就会回转来:我现在不是已工作了么。从梦中回来,感觉无比庆幸。

尽管一切并非一帆风顺,但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1985年,实现了我人生中的第二次转折,作为一个贫寒的农村娃,走到今天,已经实现了父辈难以企及的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