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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华:读大地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亚华  2018年12月03日21:08

在我面前,大地是一篇篇散文,它们来自《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生态版图。

我是背着行囊的旅者,行走在这一篇篇描绘中。大地的脉络不仅充满了山水田园、树木花草和鸟兽虫鱼的印记,人文的脉络在此翻越寻幽,留下的是富于寓意的点缀和心绪的踪迹。

翻看珍藏在行囊里的“大地”文章,已难以计数四十多年来的林林总总。从1975年孩提时代学认字、在母亲带回家的《人民日报》上磕磕巴巴读出其中认识的文字开始,“大地”便以其独特的文采将广阔的天地铺展在成长的路途上了。

从多年来执着于手中的报纸,到近年来的电子版和微信公众号,“大地”副刊的散文每每以它们鲜活灵动的姿态跃入眼帘,我随着众多作者的笔触游走在其中,感受他们的行旅体会,常常自问:若是我置身于任一位笔下所述的“大地”,会有何样的感触?

记忆中梁衡先生的文章在我的“大地”行囊里是收藏最多的,不觉回想起刊登于2016年2月3日的散文《中华版图柏》中所写的:“大家惊奇地奔走相告,说山上有一棵极像中国地图的柏树。我上山后也为之震惊。只见这棵柏树独立在山巅,于蓝天白云的背景之上映出一幅逼真的中国地图,而它的脚下,千山万壑里全部填满了各种形状的松柏,郁郁葱葱,绿满天涯。我信造物有缘,凡自然之物形有所异者,必是上天情有所寄,理有所寓。”

这样富有情景的文字让读者如身临其境:一棵生长在高寒岭上象征中国地图的柏树!——从此不再平凡的山岭使我过目难忘,那是一处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啊!

如果说大地赋予我行走的向往,那么来自文脉的“大地”则是一块块把内心的希望导向广博世界的碑文;就像2016年5月21日马涌先生在《高寒岭上文成景》里所说的:“‘因文成景’比起‘因景成文’,境界似乎更高一筹,毕竟对一处精致而言,其身后‘因景成文’的将有千千万,但其身后‘因文成景’的起源却只有一篇。”

我想无论“因文成景”抑或“因景成文”,四十多年来的“大地”副刊在我的文字旅途中引领出的是长长一幅人文史地的画卷。

2016年6月末,我随友人探访陕西三原县的张家窑——一处由废弃的地窑村落改造成的民俗文化村。我以一名土生土长岭南人的视角,去审视和比对西北高原上的古老民居。

在岭南,置身于一座拔地而起的房舍里生活,看日出而作,随日落而息,可以说是人们最质朴的梦想。为此人们辛勤劳作,在一手搭建的“茅寮”上添砖加瓦,从不曾想过会在山间一隅凿洞加固,让一家老小生活于此;而面对眼前古老奇特的“地下四合院”,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迷惑,虽然很清楚这方地域蕴含着不同凡响的人居文化基因。

大自然是令人敬畏的,因地制宜是人们为生存而设定的方法。作为旅者的我,走在一片苍茫的塬上,我需要行走多久才会遇到想往的一缕炊烟,夜幕降临时的一点灯光,殊不知这一切生息都潜藏在地下。

带着疑惑的行旅在脑海里回旋着,直到2016年9月3日读到王剑冰先生的《陕州地坑院》,才恍然明白,我希望触碰到的是他乡生活的安祥,而不仅仅是生存的一种造设。

“头一次住进地坑院,感到有一种四合的凝聚与向下的沉淀力,却离天尤近,繁星框了一院子。院子像塬上开的天窗,所以人们敢大声地说,畅快地笑。这里娶媳妇才真的是入洞房,热炕上任怎么打滚,也不怕偷听了去。三道塬,相互交织和延续的,也许就是这种简单的安逸感。”

“再次来到地坑院时,梨花正旺,柔风掀落片片花瓣,花瓣把一个个院子铺满了,有些花儿高出坑院飞,与桃花杏花汇在一起,直把整个山塬绚成缤纷的世界。通向外面的村路在塬上起伏,渐渐升出一个人,又升出一个人,近了才看清是年轻的姑娘小伙儿,他们身后是年迈的老人,千叮万嘱地相送。年轻人渐渐没入塬下,只剩纷舞的梨花与摆手的老人。我突然有些伤感,当年坑院里种梨,是图吉利的意思,现在倒有一种离别之情。再多少年过去,坑院里还会有人厮守吗? ”

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读到的是一种来自塬上人家的幸福,还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乡愁。这正是最期待看到的现实,然而旅行时的我却没能由衷地感受到,而是由之后出现的《陕州地坑院》让心灵得以满足。我明白,曾经的自己不过是一名匆匆的过客。

来自“大地”的一篇好文让我感悟:生活的流韵未必能被每位旅者抓住,即便亲临现场,也曾驻足良久;而一旦被一位笔力深厚的作家诉诸文字,就像夯实于行旅途中的标识,便成为“因景成文”甚至“因文成景”的传承了。

2017年12月27日,一篇题为《开发区》的散文出现在眼前。跟随许锋先生的走笔,我看到现实中的自己在开发区的大道上行走着:“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三千多名不同肤色、民族、信仰、语言的宾客是沿着土路来到乡下的。……人们来共同见证一个‘元’——一元复始的元;一个点——起点,挖掘点,探索点,开拓点,创新点,汇聚点。这是开发区的奠基仪式。”

我便是紧随着这个“元”和“点”前往开发区的建设者之一。从此,生活的篇章也像众多开创者一样,被深深地凿上“建设”的烙印。

多年后的我也曾像许锋先生那样,在志诚大道上缓步行走,数着“在风中猎猎舞动”的旗,那是进驻开发区投资创汇的一百多家跨国公司的旗帜,而“最中央的一面旗,是五星红旗。”

“三十年弹指一挥,广州开发区由两万元筹备经费起步,到GDP、工业总产值、财政收入分别突破两千二、五千二、六百大关……”,位于广州东部的生态科学卫星城就这样建成了。

我读着来自身边的熟悉而亲切的篇章,文字正从脚下的土地发射出强大而独具韵味的力量,让远方广阔的大地和不同地域的人们读到并领悟:当世界以原始的泥泞和荆棘放置在眼前时,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除了应对种种艰难之外,建设、创造和优化是对大自然最好的报答,也是对生存世界担负起拳拳责任的最好表达。

感谢多年来的“大地”副刊让我读到大地的深情,悟到大地的精髓;无论远在他方,抑或近在眼前,大地在坎坷中蕴含着对生存的厚爱,即便有洪荒和灾祸的时刻,弹指间对生活的铺设终归是美好的,这是人们与大地相生共存中至简至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