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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鑫:走着变迁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蔡鑫  2018年12月03日20:52

大集体的岁月里,酷暑严寒,人们天一亮、早早的,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哨子声,就得扛着锄头,背着箩筐,沿着田坎,在一道道梯田间来回,弯下腰,恳荒的恳荒,挖窝的挖窝,收割的收割,各忙各的一份儿事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的做完,以便了却心里的点点困惑,点点希冀。

太阳走了月亮来,月亮走了太阳来。看一看高山云雾,望一望浩瀚苍穹,无言的微风冲撞着沉睡的心灵,在荒野、崇山与云朵间飘逸。约么八九岁的我,看着一个个懒洋洋的用锄把顶着下吧的汉子们,心中总是燃烧着一种莫名之“失落”,这种“失落”在以后的岁月里,又悄悄的记忆的轮回里;人们看着地里的庄稼发呆,总是出工不出力,好像不十分在意地里的活,一个个好像在做着一场非份的梦,而这一非份的梦,在后来的生活中又演绛成一道迷人的风景。风雨过后、劳作之余,内心充塞着沉闷的呐喊,于是,一声声放开嗓子的吟唱,好似童音的声波沿着田野,一浪冲破一浪,游弋在山野。我虽然不大,但略知世事,也就和哥哥和姐姐们一起,在高山流水间一同飘逸,就算是童年的背影了!

流失的是岁月,却流失不了忘却的记忆。二年之后,土地要分到户了,小山村里的人们嬉笑放歌,沉浸在一片片欢乐歌笑语里,1982年的十月是微笑的。一天,天刚朦朦亮,生产队的大喇叭里传来生产队长沙哑的声音:“大家听好了!国家要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了,这叫‘包产到户’;以后各人家做各人家的,好日子来了!”说实在的,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因为小,好像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幼小的心灵燃放出一股火山一样的热情。门外,整个村子里的人们,站在门前的李子树下,伸长勃子,使劲的向喇叭方向靠近,不约而同的来到村口交头接耳,畅谈快乐。像我一样的孩子在房前屋后你追我赶,童音放歌、童声回荡。白天,人们都在地里分自己应得的那一份田,晚上相约在公房前、大树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说笑笑,慢慢的聊,慢慢的回屋,慢慢的进入梦乡。一个月,赞之声、笑之声,声声醉人,家之事、田之事,事事顺心,哪里有块地,哪里就有村民身影,哪里就会有一阵阵似波涛、似海浪的笑声。一丈长的竹杆丈量着大地,丈量着人心,丈量着明天,心与心交融,心与心相连,点燃希冀的火花。

春花怒放,万木复苏。每家每户都在自家的地里,用力气和汗水把整个泥土翻了个转,把上年屯积在圈的土粪,一背一背的背进地里,让整个山村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夜之间变了个样,从沟边到地块,从山底到山腰,平的地、斜的坡,没隔多远就是一座座矮矮的、尖尖的、圆圆的“蒙古包”,“蒙古包”顶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细小的烟圈,一圈、十圈、二十圈、几十圈、无数白色的圈铺天盖地汇聚成一大片,升起、笼罩着迷人的黑土。心里和眼里都不会忘记岁月的印记,“上百人出工”的场景没了;每块地里都有人在与大地握手,多则十几人,少则几人,描绘出一幅幅家庭耕作的倩影,足以让你成为农村永恒的恋人,这里有醉人的山,这里有醉人的“蒙古包”,这里有醉人酒,这里有醉人的歌喉。太阳一升起,人们从低矮的茅屋里出来,拉着孩子,背着箩筐,哼着歌谣,吆喝着,向着自家的地里走去,陶醉在春天的阳光里。

大人不再围着“十分工”打转,小孩不再一味的在地里看着泥土发呆。不少人出门打零工挣上几元、十几元、几十元“钞票”,出门透透气,看一看山外的那片天空。虽然车间、工厂的机器轰鸣,听不到山村的鸟鸣,见不到“青山绿水”般的古朴小镇,但让每一个人都怀揣梦想,在风中雨里、工棚深处,笑出一段七彩的人生,流下的汗水和使尽的力气,化作一串串幸福的微笑,穿越高山流水,久久地停留在山寨的上空,挥挥手,又回到挣钱的去处。孩子们背上麻布小书包,坐在不那么明亮、宽敞的教室里,跟着老师、同伴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采摘果实。

没有电的村子,寂寞中生机无限。那时很多山村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只能用煤油灯照明,有点宽余的人家,为了晚上出门方便,从街上买来四块玻璃镶成长方体玻璃灯照亮茅屋、照亮夜空,不宽余的人家从山上砍来木条,用斧头将木条捶烂,放在火炕上炕干便成了照明用的火把。记忆中,为了丰富乡村的文化生活,县电影队在农闲时,都要到村里放电影,这让山村里的大人、小孩激动不已,因此,不管有多大的事都得先放下,不管有多远都不是问题,人们都得成群结伴的,在放影“广场”和家之间走个来回,这时,玻璃灯和火把犹如一盏盏“明灯”延缓在大山深处,照亮父老乡亲前行的路!

十七岁那年,我走进省级重点中学,父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那时的乡下没有客车,但还好,家门口有很多小煤厂,方圆30里地、甚至100多里之外的县内外做煤生意的人都要到家门口拉煤,这极大的方便了山里的孩去外地念书的孩子,至少可以不付车费。一到上学,父母都会帮着我,送我到离家1里多地的煤炭山,一个煤槽子一个煤槽子的打转,看一看有没有车,有没有一辆车要拉煤到县城的,以便搭上我去要去的地方,父母一直看着我上车之后才慢慢的回家,生怕挖煤的人不给搭车,生怕搭不了车,生怕驾车的师父不沾我……

同龄人中的一大群,背着父母,放下书包,走出教室,离开了绿色的恋土。携上简单的行礼,阔别久居的老屋,时不时回望。心里总燃烧着一种熊熊的“渴望”,去挣钱、去外面转转,让自己的一切生活在春天里。去城市的天空里,寻觅一处嬉戏的去处,这种“渴望”一直在沸腾,生怕脉搏停止跳动。多年后,我们都长大了,在老家相遇时,喝点家乡的包谷老酒,趁着酒性狂侃一回,回味童年,回味青春。

听着一幕幕动人的往事,在不知不觉中,互道一曲曲封存已久的印记。在我心里,家乡如母亲般温暖,困惑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失落的时候,她都会呵护着我,依偎在我的身旁,用那广阔而博大的胸怀,温润着我沉睡的心灵。高考那年,成绩优异的我,落榜了!一时间,心灰意冷,每到夜晚,就在家乡的山水间游走,不时还流下心酸的泪水。是夜风,是鸟呜,是山妹子高亢的嗓音,让我擦干脸上的泪水,下起狠心,而今迈步从头越……

转眼间,走到人生的另一个拐点。如果以前的岁月是活在父母的温床里,那么,从这一刻起,岁月就让我生活在自己的风车里。这辆风车在阳光和雨露中,时而让你欢笑,时而让你流泪,时而让你困惑,时而让你……起初参加工作是在一个偏僻的小镇,这个小镇因为是“建并撤”时新建的,所以除了政府大楼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外,其余的完完全全是乡村集市的氛围了,走在街上,还能看见像样的几墩小平房,赶集的人们围在门市部前相互问候,有的还邀约着走进小餐馆,喝上一杯两口,了却情宜。丰富多彩的乡下生活,让我活跃在快乐的时光里。

白天的我。为了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每天都要游走一家一户,锻炼自己、磨炼心志,在几个前辈的带领下,沿着不同的山乡小路,穿过一片片山林,翻过几个、十几个山口,走进每一个村庄,来到农户的家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什么催粮催款啦、科技兴农啦、烤烟生产啦、计划生育啦、民间纠纷啦等等,什么事都得去和农户沟通,从心里认知“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算皮”的由来。一行一言,是一份责任,在农人的眼里和心里,是一种力量,只要能让他多点收获;但,如果只会指手画脚,不知冷暖,只知说教,不知农事,那就是两回事了,人们就会在房前屋后让你的名字随着呼出的气流消失在暗夜里。干完一天的活,我和同事沿着走过的路,回到这座“小镇”,路上不停的回味一天的忙碌和喜悦。

夜晚的我。因为没有照明电,只得靠一盏马灯照亮暗夜,照亮劳累一天的心灵。但这种劳累在笑声中、猜拳中,随着那淳淳的酒香飘向夜空。当然,刚出道的我,很快就融入其中,成为一名活跃分子,喝酒有我在,猜拳露一手,逛街我跟上,反正只要是有点意思的,都有我的身影。初夏,山是绿的,水是清的,溪畔是火热的。天色刚入睡,威严的**书记露出难得的微笑,叫这个、喊那个,小伙子们!捉石蚌去,改善改善咱们枯燥的生活。去沟畔的路上,山路有时是宽的,有时是窄的,有时爬坡,有时下坑,有时顺着山梁子转来转去,有时在林子与林子间摸索。说说笑笑,拿着手电,顺沟直射,直射一个一个清澈的小水塘,寻找猎物的影子。每到一处,只要发现石蚌的一点点响动,大家都憋住气,生怕煮熟的鸡飞了。一经发现,就靠近溪边,轻轻的徒步涉入溪流中,伸出右手,一把将石蚌死死抓住,丢入袋中,此时,同事都会惊叹!这样一条沟一条沟的,从下游一直向上游赶,一晚下来,最多时可猎获四五十只,最少也有十余只。夜归了,彼此换着扛,吆喝着、扛着沉沉的口袋,有时借着月光,有时淋着细雨,穿梭在山与林、林与山之间,回到乡政府食堂门口,围着一整晚丰收的喜悦,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分享丰收的晚餐,分享无穷的乐趣。什么赶野生菌、打山鸡等,类似的快乐一直延续到调出。

时代的浪潮翻滚着前行。玻璃灯、煤油灯、木竹火把消失了,村村寨寨路通了,明光光、亮灿灿,一排排路灯照得人入醉。小楼房,小喇叭,在青山绿水间悠闲的歌唱。

从昨天走来,又走回昨天,人生仿佛是一场来回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