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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清:油条的故事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张兆清  2018年12月03日20:47

油条,是众所周知的一种油炸面食,是我国北方人比较普遍爱好的早餐食品。几根金黄酥软的油条,一碗豆浆,那就是一顿美味的早餐。人们喜欢吃油条,但是并不喜欢自己做,早餐追求简约,油炸烟熏的嫌麻烦,因此都到街上的油条铺去买,那专业的油条作坊应运而生,哪里有居住区,哪里就有油条铺适应人们早餐的需求。当然这是改革开放后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吃油条才成为人们普遍的早餐。现在看油条是那么普普通通的食品,然而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吃油条完全是一种奢望,家常生活谁家舍得买油条当饭吃?那时油条稀罕着呢,只有集镇上或偶尔有下乡串村去卖的。农村人走亲戚看病人买上斤把重的一束带去,那可是上等的礼品了。因为油条好吃而稀罕,那时在我泰安家乡一带,老百姓把油条美其名曰“香油果子”,这俗名不俗,包含着人们对油条食品的喜爱和美化,一提说“香油果子”就让人流口水。小时候听到有叫卖声:“卖香油果子唻!”,我就立即窜出去找货郎挑,吃不到也看看,闻着油条的香味,馋的直咽吐沫。如今油条成为人们早餐的家常便饭,油条倒成了人说共知的俗名,“香油果子”这样包含着稀罕之物的名称早已被现代丰富的物质生活所淹没,“香油果子”的美名带着那个时代的印记已经尘封在历史的记忆里。然而,

发生在我身上的一段与“香油果子”有关的故事,其实是件“油条风波”,却在我人生历程上打上了深刻的烙印,成为我蓦然回首不胜感慨的经历。

1977年,我在泰安县的下港公社干党委通讯员,做通讯报道工作。通过努力,通讯报道工作小有成绩,经常在大众日报、山东广播电台发表新闻稿件,县广播站和县办小报更是不断见稿,有力地宣传了当地的工作和新人新事,得到公社党委领导的肯定和满意。但想不到这一年的冬天因为一篇关于“香油果子”的报道却给公社党委通了个“大漏子”,差一点把我这个当年还没脱离“农”字的亦工亦农人员打回家去。原因还得从当时的背景说起。

“文化大革命”时期在极“左”思潮的影响下,农村曾一度开展“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目的是“铲除产生资本主义的土壤”,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意思是宁要穷的社会主义,不要富的资本主义。在这样荒谬的思想理论的指导下,农村把按政策划给社员的自留地、饲料地、自留树收回集体,没收社员自行垦荒的“月亮地”、“十边地”,不准养鸡养鸭养鹅养猪,禁止一切小买卖、小作坊,最后连农村集市也关闭了。这样,就是为了使社员们取消私心,一心一意从事集体生产,聚精会神地搞“一大二公”的社会主义。其实,这样做就割断了农民赖以作为生活补充的经济来源,单靠集体的分配收入越来越穷。在这样的形势下,农村连一家做豆腐的也没有了,哪还有什么“香油果子”而言?以前是想买舍不得买,这时候是想买也买不到。

我记不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少年了,然而到了1977年,政策有所松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大环境有所宽松,这时小作坊、小买卖犹如石缝里的小草一遇春风就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冒了出来。这年秋后在公社驻地的街上,悄然出现一家油条铺,不知具体啥时开的张,顾客盈门,生意红火。人们说多少年没有见着“香油果子”了,可得买点尝尝,拿着走亲访友也体面。我发现这件事情后,从新闻的敏感性出发,感觉这是一件具有新闻意义的新鲜事,就专门去作了采访。通过采访还了解到这个做油条生意的门面正常经营,居然没有被禁止,如果要在以前早当资本主义尾巴被割掉了。于是,我写了一篇题为“‘香油果子’又香起来了”的新闻稿,投给了大众日报,文中以小见大从香油果子这件事反映了政策松动带来的新变化。然而,稿子投上去后却迟迟没有动静,心想这稿子应该见报呀,怎么回事呢?

过了大概一个月,公社来了一个调查组,住在公社招待所,是泰安县委派来的,调查关于“香油果子”的事。我听说这件事后,心里一惊,这不是我写的报道吗,明明是投给大众日报的,怎么县里来了人调查呢?看来这事非同小可呀,这不是给公社领导捅了漏子了吗?于是我害了怕,可是心里也非常疑惑:出现炸香油果子这事难道是件坏事吗?沉寂了多少年的市场有了活跃的一线生机和希望,打破了长期以来的禁锢,不是一件好事吗?既然是好事也是件小事怎么引起上级如此重视专门派调查组来调查呢?左想右想我不理解。很快公社党委书记找我问话了,书记说,你通了漏子知道吗?你把县委调查组都惹来了,这怎么办?我说,咱公社地上出现炸油条属实呀,是好事呀,这说明咱这里政策宽松,领导开明,再说我是给大众日报写的报道,怎么弄到县里去了呢?书记说,这事好不好还难说,你这篇报道大众日报没有公开发表,发了领导内参,泰安地位高书记看了内参后很恼火,批示给泰安县委调查处理此事,而且上边要调查报告报上去。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虽然书记没有激烈批评我,但是弄不好我这还是“农”字头的通讯员干不成了,就要被赶回家去了。我心想,我从初中毕业回家当了民办教师,然后调到公社干通讯员,才刚干得有了些成绩,混到这一步多么不容易呀,以后还指望从这里起步跳出农门往上发展呢,这下坏事了。我心里忐忑不安,吃不好,睡不着,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过了几天,县委调查组姓唐的组长找我谈话,说事情调查清楚了,你写的报道情况属实,报道这件事也没错,调查这件事主要是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政策性很敏感,怎样对待小生意小买卖这类新出现的新情况,上边也拿不准。你的报道给上级提供了很有价值的情况参考,没事的你别害怕。然后他拍着我的肩膀亲切地说:小伙子,你的新闻眼力不赖呀!政策敏感性很强呀,以后好好干!他的安慰和鼓励使我七上八下的惶惶心情安稳下来。这位调查组长亲切的面容至今我还记得,还记得高高的个子红脸膛,就记不清是什么名字了。然后党委书记也没再找我,我继续干我的党委通讯员,油条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此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78年8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随之开展真理标准大讨论,开启了中国思想解放运动和改革开放之路,逐步从思想理论到实践全面澄清什么是社会主义的大是大非问题,肃清极“左”的影响,开始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经过十年文革之乱的中国犹如春雷滚滚,春回大地,拨云见日,拨乱反正,从此发生了历史性的深刻变革和天翻地覆的变化,展现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中国开始了40年改革开放的伟大历程。

现在回头看看,改革开放之前什么“割资本主义尾巴”、“只要社会主义的苗,不要社会主义的草”是多么荒谬!我所经遇的“油条风波”是多么可笑。现在分析,“油条风波”的发生,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夜,那时政策虽有所松动,但思想理论的混乱还没澄清,“左”的思想还严重束缚着人们的头脑,人们谈“资”变色,心有余悸,涉及到政策层面、政治问题,都有些畏首畏尾。因而当一则关于炸油条做买卖的新闻报道发稿后,省级党报不敢公开报道而发内部参考,从而引发出一起政治调查的“油条风波”,限于当时的形势是情有可原的,应该是见怪不怪了。就我个人来说,作为一名普通的基层农民通讯员,对当时政治风向并没有先见之明,新闻贵在一个“新”字,新闻的生命在于一个“真”字,我只是从新闻工作的角度发现新事物,真实地反映新变化,这是新闻工作的职责所在。直到今天,我仍然为自己当年能有点新闻敏感而欣慰,为发生的“油条风波”而无悔,即使几乎危及我的政治生命和前途,我对此并无怨言。“油条风波”的悄然平息,也正反映了改革开放的春天即将到来。

草木萌发,春山可望。随着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我人生的春天也到来了。1978年8月,我通过了公办教师的招考,成为拿国家工资吃商品粮的公职人员,1979年底,我被调到县委办公室当秘书,从此成了国家正式干部。到县委大院后,我遇到“油条风波”调查组的那位姓唐的同志,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县委信访办公室的。他笑着说,抱歉,那次调查事件就是一个笑话,让你受惊了。我说,现在看是笑话,但当时也是很严肃的,够紧张的,好在有惊无险呀。

转眼40年过去了,40改革开放的光辉历程,展现了现代化中国日新月异、飞速发展、“当惊世界殊”的伟大变革,见证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伟大成功,充分说明了改革开放的无比重要性和深远意义。继往开来,任重道远,当前,我国进入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的关键时期,坚持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仍然是必由之路。党的十九大指明了中国继续改革开放的前进方向,在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在习近平新时代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我们国家正向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向着“两个一百年”的伟大目标胜利前进。如今,已经退休6年的我满怀豪情地期待着,坚信第一代伟人毛泽东当年的话:“我们的目的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