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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17年3月上半月刊|车延高:就当自己是一粒奔命的沙

来源:《诗刊》2017年3月上半月刊“方阵”栏目 | 车延高  2018年12月03日09:13

在骆驼蹄印里睡一觉

 

在响沙湾,只需迎风挥手

我就是王

可以号令千军

 

在响沙湾,生命的线条太简单

水把自己渴死

沙丘还是埋不了一波一波的浪线

看见起伏就够了!不要去操心远方,近

正好拴住爱

最笨的人,也能留住不会叛逃的太阳

 

在响沙湾,没有题海,书本被风撕碎

除了驼峰

看不见博士帽压弯的腰

 

在响沙湾,不想金榜题名

也就没有驸马

 

累了,在骆驼蹄印里睡一觉,睁眼

身后的沙枣树已经长成公主

 

哑妹

 

我发现

能说会道的人太多

我还发现

太阳、月亮不说话

观音菩萨不说话

圣母不说话

有一对翅膀的天使也不说话

所以你不要难过

下一世我去找你,找一个干净地方

把所有的声音赶走

只剩一块条石,还有你我

对坐,我闭口

就听你一个人说

先说说有口难言的痛

再说那个把爱挂在嘴边的人

是怎样欺骗了你

 

骑半个月亮去接你

 

等最后一场雪被太阳埋葬,你就来

我会通知草原

让一匹马骑着半个月亮去接你

 

格桑花已经排列成等待,自由的花香

逃离了顶顶毡房

在蜜蜂野性的翅膀上举目

 

藏红花一片一片地开

织天空从来没有过的云,我知道

这是你来时必经的路

 

那些很懂事的牛羊好像也感觉到了

心无旁骛,很认真地埋头读书

把一根根草嚼成草原的诗句

 

我现在闭目在最高的峰顶,不下来

用一双超度的眼睛眺望你

 

你还是太阳

 

 

领着沙粒奔跑的风停下来

和神一起打量恩格贝,不知这些树

从哪儿来

 

就像我,注意了树叶怎么鼓掌

却弄不懂沙柳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么优美的舞姿

我所关心的是那个在树荫下卖风凌石的人,他

已经开始兜售羚羊角了

 

这让我惧怕

怕心四处流浪的风染上铜臭

更怕树叶除了翻动风

还跟着工于心计的人,学会

 

数钱

 

眼睛就是我的命

 

和库布齐一起眨眼,不是因为风

而是风操纵了沙粒

 

时常流着泪还看不清库布齐,不是因为情感丰富

恰恰是沙粒无情

 

也许,它想从我眼里找到一片海

却不知眼睛就是我的命

丢失了眼睛

 

即便有人搀扶我走出这片沙漠

也永远无法走出黑暗

 

别对着空旷喊累

 

在沙漠,骆驼走一天

比不上风走一个小时

 

在沙漠,使尽全身力气

我的本事只吹动了几粒沙

而风过来,一座沙丘不见了

 

在沙漠,别对着空旷喊累

嘴唇一直干渴

 

在沙漠,能见度极好

风一路奔跑,放开喉咙呼喊着

可我的眼睛笨

 

一直看不见它的嘴唇

 

和库布齐拥抱

 

诗人在库布齐,是骑着风

寻找灵感的侠客

 

若抱怨孤独

日头一直独来独往,沙扶不起来

骆驼就走不出自己的影子

 

若抱怨拥挤

沙粒,挨着沙粒,逶迤千里

放牧岁月的人,鞭长莫及

泉水找不着河道

根就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若抱怨苦难

比骆驼刺更悲催的是沙丘

雨,播下几滴可怜的种子

铺天盖地的雪过来,埋几次

丧心病狂的风又跟着扫荡几次

 

所以我和库布齐拥抱时,啥也不想

就当自己是一粒奔命的沙

 

什么都没了

真就什么都没了

 

迁徙

 

也许是命运在走

 

沙漠,最古老、没有铺设、没有尽头的路

比缰绳长

 

帐篷在无人烟处放生炊烟

脚印开始辟谷

死在路上的,是未来的化石

 

骆驼刺老了,

劝驼铃咽下还魂草

 

露珠被碰醒,脱下死去活来的困顿

睁开眼

 

黎明正向一根草问路

 

石匠

 

能从一块石头的沉默,读出

大山的心思

石匠的性子和凿出的基石一样厚实

习惯了被埋在底层

他们手里的铁锤和凿子寻找坚硬

手上茧就是LOGO

凿出柱墩、基石、门当、石狮和街石

石匠看重的人

会用青石为他凿一块碑

用一座山的重量去刻,像刻一座山

有人要石匠为他凿世上最高的碑

石匠在凿的时候

把这个人视为凿去的部分

石匠忙碌一生,刻了很多碑

却来不及刻自己的墓志铭

他倒下时

铁锤和凿子都累了,靠在墙边

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