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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第一次见到他

来源:解放日报 | 朱振武  2018年12月02日09:35

斯人已杳?我一直是不相信的!尽管我和荔红师妹一起还写了“长歌当哭,一代宗师随风去”的挽联,尽管我参加了追悼会,参加了送走先生的每个仪式。占据我的记忆并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的那个先生始终还是那样,健朗,真诚,大气,博学,果决,深沉。

1993年,那个春天里,我第一次见到李时人先生,他行色匆匆地走来,简单地聊了一会儿,赠给我一套题好字的书,然后信步离去。从那时起,我和先生结下了师生缘。

那年秋天,先生如愿分得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于是装修随之开始。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能和先生在一起,先谈学术,然后去装修市场,然后往回运送材料。往来途中,听先生聊各种学问或趣事,也会在装修市场跟先生一起与材料商有趣地讨价还价,争辩材质。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先生来沪后第二次装修房子,是在7年后的2000年。那时先生换了一套大房子,或者说换了一套很大的书房。房子大,装修工程大,工期长,一忙就是大半年。先生家装方面是全才,从设计、建材到家具布置都很在行,所以工程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但毕竟装修无小事,先生不得不经常走出书斋,参与到各项细微工作中。我和先生缘分很深,不约而同地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所以隔三差五地总要过去看看。我宁愿让先生一直装修房子,因为这个时候他的状态都是最好的,气色好,心情佳,脚步快,笑声朗。

住在同一个小区,两家相隔不到百米,散步的时候就能看见先生,但每逢年节,总要专门上门,执弟子之礼。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几年。

记得那次是出国了几个月,听说先生因病住院。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去探望已经出院回家的先生。先生精神状态尚可,但瘦了几十斤,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先生从来刚毅,心中的苦楚和无奈,一般人察觉不到。我当着先生的面,表现出很宽慰的样子,但细心如我,又是过了天命之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或感觉不到先生病情之重?那是我第一次失声痛哭,当然是回到家里之后,躲在自己的书房里,关上门。

今年二月末三月初,我应邀出访埃及,在那里做系列讲座。半夜接到后法师弟的电话,通报先生病情。我深知先生大限将至,但还是抱着幻想,祈盼奇迹出现。回国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握住先生的手,我哽咽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男人多数都这样。先生的手用力握了我一下,然后就松开了。示意我坐下,示意我不要着急。

先生的床边,还摆放着他不久前校对过的书稿。另一侧,放着刚刚出版的《明代文学家大辞典》。先生的学问,套句俗语,是博大精深,让人景仰钦羡。先生的为人,傲气凌然,不拘小节,当然也会遭人妒忌,招致冷语,但先生心在高原,从不计较在意,早已到了心外无物的境界。

春天里第一次见到他,又在春天里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