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人的一生命运的好坏，一半靠天赋，一半靠后天努力拼搏。像父母孕育孩子，孩子的天赋可以说和时代紧密相连。

想起妻子孕育儿子的过程，那种辛酸无奈，至今让人难以释怀。

1989年3月起，结婚两周年的妻子有了妊娠反应，懵懂无知的我不知怎么办？妻子开始挑食、嘴馋起来。有次我俩逛乡村集市，妻子盯着饮食摊上的腊汁肉，褐红色的，泛着油光，铁板上烘烤的白面圆烙饼黄酥酥的，香喷喷的，让人看了馋涎欲滴。妻子站在肉摊前，踟蹰不前，她说她想吃肉夹馍。我问了价格，一块烙饼二角，一份腊汁肉五角，我唯唯诺诺，在口袋里摸索半天，竟掏不出一元钱。我说下集吧！

妻子面有不悦之色，但能理解我，说那好，咱们下集再说。人虽然往前走着，可不时地回头去瞅腊肉摊子。

那时土地承包到户，我家囤里有粮了，肚子能吃饱了，但手里就是缺钱花，有时实在逼得不行，拉几袋粮食粜了，全买了化肥农药，家里从来放不住零化钱。妻子不赶集了，但妊娠反映强烈，每天几乎不食五谷，想的就是吃点水果。但是街上水果很少，没钱可买，没啥可吃。时间不长，妻子身体消瘦下去，满脸的妊娠斑，人变了大样，不久患上了贫血症。妻子怀孕5个月后，岳父承包的村里一处山地果园，虽然大部分果树老化，结的红元帅、黄元帅苹果个头小、品质差，但能啖嘴，妻子去了娘家，说她每顿只啃几个酸苹果，一直到快分娩时，妻子才带着满身疲惫回家。

11月中旬，妻子要分娩了，我家离乡卫生院较远，但关键的是住院没钱，连几卷卫生纸都买不起。母亲说她用土法接生，咱们这儿祖祖辈辈孩子都是这么生的。

母亲吩咐我去取土。我带上铁铣笼担，从一个偏远处的窑洞里的窑帮上铲下半担新鲜黄土，回来后，趁着天气晴好的日子，将土反复曝晒晾干，然后用筛子过滤细土，装在塑料袋里。妻子临盆那天，母亲揭去炕上被褥，垫上绵绵细土，在没有任何消毒设施情况下，母亲和堂嫂用土法接生儿子，妻子撕心裂肺，任血污被黄土吸收，差点丧了性命。于是，在混合着热炕、黄土、乳香的窑洞内，儿子“呱呱坠地”。出生后的儿子只有二公斤，脑颅上一层厚厚垢痂，非常孱弱。儿子没有尿布，妻子只好用不穿的旧衣服绞成片片，不但硬且不吸水，儿子屁股经常被濡湿，皮肤有时溃烂，有时出疹子，彻夜哭闹，哭得让人不胜其烦。妻子遵从母亲教诲，三天不下床，十天内没出过窑门。窑洞土炕上挡上一道土坯墙，不通风，不透气，妻子吃饭顿顿不是米汤蒸馍，就是蒸馍米汤。由于营养短缺，面黄肌瘦，妻子最终落下难治的月子病，至今腰酸腿疼。儿子由于娘胎里就缺营养，身小体弱，疾病缠身，惊悸做梦，消化不良。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三十年一晃而过，我们一家沐浴改革开放春风，靠勤劳和不懈努力，先是改变传统种粮结构，改为种烤烟、经济作物，后妻子进城开饭馆，不但早已搬出了潮湿阴暗的窑洞，和城里人一样住进了楼房，同时也给儿子买了结婚新楼房。结婚不久，儿媳很快有了身孕。妻子吸取自己经验教训，把怀孕的儿媳当成“大熊猫”来保护。

妻子天天咨询营养师、上网查询，什么东西利于胎儿发育就给儿媳吃什么。羊肉、大肉、牛肉、黑乌鸡、鸽子、虾仁等，饮食上天天不重复，换样做，听说一些干鲜果利于胎儿大脑发育，妻子就成批地买回核桃、大枣、木耳、红小豆、白云豆、枸杞、花生、薏米、麦片、腰果仁、芒果等，有的炖汤，有的熬粥，儿媳吃得厌食了，妻子开导她，孕育下一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王家后代庚续的大事，孩子聪明不聪明，身体健康不健康，胚胎发育、十月怀胎是重中之重，万万不敢马虎。

妻子对儿媳说，八十年代未，我们那阵有粮没钱，想吃好的买不起，生娃娃是听天由命，谈不上优生优育，村里孕妇没有一个好过的。现在社会好了，政策越来越活了，生孩子不单是家里的大事，也是国之大事。除了安顿儿媳吃好，妻子带儿媳定期到医院诊断检查，随时调整营养结构，控制儿媳的体重，以免胎儿过大，影响孩子出生。

2018年农历6月20日晚10点，儿媳住进了属于二级甲等医院的县第一人民医院。因为胎儿头部超过100毫米，为了保证母婴安全，全家人都提心吊胆，建议大夫对儿媳采取剖腹产。

主管的刘大夫多次检查后说，你儿媳胎位正常，顺产没问题。再说顺产的娃娃免疫力强、健康。

听了医生的话，全家人悬着的心放下了。第二天上午9点12分，孙子顺利出生，一称体重7.8斤，头大脸方，头发黑色发亮，脑门干净，没一点垢痂。孙子第一次睁开眼，就能左右瞅人，嘴角带微笑，有明显反映能力。孙子刚出生护士就给打了疫苗，还用上了柔软舒适、吸水特强的婴儿尿不湿。大夫说，你孙子看来胎里没受症，是我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最健康、最聪明的孩子。

儿媳经过医护人员精心治疗呵护，身体逐渐恢复健康，开始用母乳喂养孙子。妻子又成了儿媳的营养配方大师，黑乌鸡炖人参、八宝粥、鸡蛋羹、清炖羊肉等，那种食物营养价值高，她就专给做那种。

住院第五天，儿媳、孙子一同出院。令我想不到的是，往常住院先交押金，从今年起，全省实行先住院后缴费制度，儿媳住院5天，花费2000多元，出院时仅掏了500多元，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变成现实了。回家的路途中，老婆抱着孙子，一路感叹，说如今国家把咱农民的事想完了，生在当今时代的娃娃福气可真大呀！

孙子好像有先知先觉的灵性，回到家里，仰躺在床不哭不闹，睁着蓝莹莹的眼睛，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满脸表现的是一种好奇新鲜感。从孙子的细小动作、瞅人的眼神、哭出的声腔上看，智力确实是超出我们全家人的想象！看来孙子出生遇上了好时代，今后只要精心培养，将来一定能成为可塑之才。

儿子、孙子两代人出生印记，不正是农村改革开放发生巨大变化的一个缩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