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流动于东西方文化之间,连接起世界未来
童书出版人或是创作者,在这个时代是能带来不少成就感和幸福感的职业。在这个观念多元、充分竞争的文学细分市场里,全球化已经成为它最天然的属性,东西方文化的彼此交融、合作也已是行业里习以为常的现象。十多年来,这种变化之快,只有身处行业内的从业者才有切身体会,仅仅是国内原创童书的对外译介输出以及不同国家作者联合创作,便呈现逐年递增态势。
其背后的原因在今年上海国际童书展上显然有迹可循,以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最佳童书奖、凯迪克大奖获奖作品等为代表的一系列优质国外童书近十年来被国内出版社引进后,对这片“富矿”的开采基本已经饱和,这也加速了国内童书界将重点转向寻找那些没有获奖但依然优秀的国外作品以及培育国内的原创力量。在今年上海国际童书展上,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家大赛作品展、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作品展、丰子恺图画书奖获奖作品展等一系列国内童书奖项阵列,都表明本土原创作者实现了与国外同行的对接能力。此外,全新设计的“插画师生存角”从博洛尼亚延续到了上海,以密集的国际论坛和一对一作品集指导等方式,为年轻创作者带来最及时的经验交流、解答疑惑。
这些都让关涉童书创作和文化交流的话题讨论进入了另一个层面,从国外童书如何表现中国文化、哪些中国童书受到欧美市场欢迎这类观察延伸到了跨文化联合创作如何更好传递中国文化。在两场聚焦“东西方文化的相遇”的国际论坛上,来自国内外的童书创作者、出版人、专家带来了对行业最新的观察思考。
意大利童书出版人格拉齐亚·戈蒂近年来致力于推动全球各民族传统题材的童书创作出版,她注意到,中国成为今年博洛尼亚童书展主宾国之后,越来越多中国题材的童书出版项目出现在意大利,她做了一个粗略统计,发现近十年来全球出版界主动推出的上百部中国题材作品里,发生了有意思的变化。多年前,一批华裔作者创作的图画书崭露童书业界,迅速获得众多大奖,像美国作者陈志勇讲述移民故事的《抵岸》、杨谨伦讲述族群文化融合的《美生中国人》、郭婧讲述童年孤独的《独生小孩》、杨志成以民间故事为基础的《饥饿山的猫》等等。在意大利也有许多讲述马可·波罗中国游记、孔子的故事乃至西游记题材的作品。戈蒂说正如自己年轻时喜欢阅读《红楼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好奇与兴趣激发了许多本地年轻作者投身于其中,近年来,在艺术学院出现了意中两国插画作者与文字作者联合创作的趋势,她展示了其中一部分作品,涉及“丝绸之路”传说、水墨风传统建筑艺术、传统女性成长等题材,此外,她提到一本讲述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如何成长最终获诺奖的图画书颇受意大利小读者欢迎。插画家以西方现代绘画技巧来呈现中国故事,传递共通的情感,是这些图画书顺利跨越文化融入当地阅读领域的重要原因。
这种经验也为国内童书作家的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中国故事在向外传播时,实则是有着面向不同文化圈的考量,本土插画作者蔡皋曾与日本作家松居直合作《桃花源的故事》,并被列入日本小学国语教材读物,而他创作的《花木兰》也是忠于原著文字,以传统水粉画来表现。同样是这个题材,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和插画家郁蓉创作的《我是花木兰》从故事到插画艺术都进行了全新改编,郁蓉在英国学习艺术设计,运用剪纸艺术和色块处理创作了“花木兰”的现代形象,多年来,她也与英国作者联合创作出版了不少图画书。这些作品在跨文化阅读方面都有着优质表现。正如儿童阅读推广人、童书译者阿甲所言,一部童书能够流通于不同国家的读者之间,其基础在于以故事或图像来传递文化的现代性,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都能感知共情。
不仅如此,对于出版人而言,面对一本基础优质的童书,输出或引进还是离不开专业的编辑技巧和翻译能力,这背后也常常涉及是否完整传递了作品的文化价值、东西方文化如何处理彼此的形象等问题。英国沃克出版社创意总监迪尔德丽·麦克德莫特2011年在上海看到了丰子恺图画书奖作品《团圆》,被故事中的亲情打动,将其引介到英国,原版封面是一家三口除夕夜睡在一起的东方式温情画面,英国版封面则替换成了三个人吃汤圆的大红画面,当时许多国内出版人误解是因为家庭文化差异而做了替换,这次迪尔德丽回应说,并非是因为担心引起读者歧义,而是原版褐色背景不利于销售,换了更喜庆的红色。有意思的是,国内引进童书也会出现这类处理,译者张弘介绍《奇奇妙妙博物馆》时比对了英国原版和中文版,前者是灰色封面,后者则是更为活泼的红蓝封面,中文版还增加了主人公的独立形象卡片,方便小读者随身携带。
而在奇想国童书创始人黄晓燕眼中,翻译是一个更为重要的环节,相比成人图书,童书在翻译上更追求译者的再创作能力,特别是那些诗歌类、艺术性较高的、独特宗教或文化背景的童书,对译者的中文功底要求更为突显。在童书出版界,这些书往往也是相对不那么畅销的小众书,它与翻译质量相关,与题材共鸣程度相关,也与艺术形式的有效传递相关,同样是获奖作品,《泥巴人》《刚果广场的自由盛会》《想当国王的老虎》这类图画书引进后的市场反响就不如预期,黄晓燕认为,这虽然与作品讲述犹太人、黑人的故事产生的隔膜感有关,但真正深入阅读这些作品是非常感人的,这也说明从童书推广层面到家长选书角度,对西方文化的了解维度还不够全面。在她看来:“好的童书是帮助孩子与自我、他人、世界连接起来,成功的出版人也在于培养人才、发现小众好书。”
如今快速流动于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童书,似乎并不需要担心自身的闪光点被淹没,同一本书在不同国家读者眼中会有理解上的差异,而微妙的差异也是阅读的有趣之处,那些暂时无法被大众欣赏的小众好书也将会拥有自己的读者群。因为童书领域的文化多元如今不再是一个结果,而是从原初就开始的旅程,它介入创作者的内心,也终将被不同文化环境中的读者所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