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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学》2018年第11期|李日月:泛滥有道的沱河

来源:《上海文学》2018年第11期 | 李日月  2018年11月15日08:29

对于一条平原上的河流来说,只有人才是

浪花!白衣少年在沱河南岸种下灵感,麦

苗攒簇成行,词语升高,即向皮肤奔袭而

来,那肥腻腻的绿呀,推厚了大地之雪波。

沿河而上,可以遇到扎堆的熟人:

暮年的李耳,中年的孔丘,青年的庄周……

沱河平静,不管窄宽,无论丰枯,

任由诸子吃饱之后发呆,向神靠近。

对于更多的平原人来说,沱河永流,

躺在两岸,随便浪费平庸的一生,消受

天赐幸福!祖祖辈辈传下来懒洋洋的劲

儿,

不用力;是的,根本不需要用力。

沱河作为一个扇形缓缓展开,在大面积

氤氲中,我的宋国邻居们所热爱的一切

都尽情漂移:造律台上秦砖变汉瓦,皇帝

中的桂冠诗人泛舟于平行运河推敲修辞,

吟安一阙《永城》……

当煤粉熏染面粉,梨花零落,日月湖必然

出面斡旋,让三个农民做市民,两个做渔民,

一个做文人。擅使锤子的人运来钢筋水泥,

在沱河上修建水闸……

黑是白的另一个

自己,沱河也不认为闸门是障碍。

沱河透明,沱河敞亮,鲤鱼不用跃出水面

就可以看见斗笠后面的垂钓爱好者,它们

围绕鱼钩的舞蹈,托住了芦苇清瘦而宁谧的

腰——斜倚住了晓风,和风中的桃红。

春来桃花满滩,养蜂人约牧羊人在桃树下对

弈,在双車的加持下,蚂蟥和泥鳅打上一架,

它们趁年轻,就把沱河当作了江湖,这样也

好,早早犯完了一生的错误,下半辈子

认真看蚂蚁上树、游鱼画圈。

看我与沱河频频相遇。多数时候沱河是个

平面,有时候是两根线条,我在堤上种诗,

抬头望见一个锐角——沱河内部的左右两

岸此时相爱,寓言绽放,山河安宁,犁耙融化

在黄昏中。

水挥发了一门数学,沱河的儿子只有少数

钟情于它,我必须声明,大诗人只运算未知

的未知。比如,沱河弯道的呈现频率,作为

他谱的神曲,在多少光年之外与哪一个

旧情人纠缠?

印象中,沱河把自己寄到了宝瓶座,通过

一条少女的泪腺。从易经到大数据皆可

证明我的记忆,这算是河流进城吧——

摧毁了美。而邮戳知道,发源地很轻,是比

想像力更远的远方。

我的老乡们,老子往西走,孔子向东走,庄子

直接飞上了天,都不再回来。返乡的习俗

是谁传下来的?沱河南堤在黄土上划一

撇:“那是我的天职!”北堤蘸满浓墨就势化

为一捺。

高祖曾取沱河之水酿酒,糟香传到我这一

代,我的每一个堂兄和表弟都是各地酒

坊的大客户。粗硕的楝树被老鸹推倒在

河上,成为醉汉老张的桥,他骑在桥北头

喊叫:“沱河以南的单都是老李买的!”

一旦沱河具体了,它就可以感受到我白天

是太阳晚上是月亮,它就可以实现想逆流

就逆流想顺流就顺流。这条河纵情随我,

泛滥有道,它在大地上笑得温和,映照

日月和云朵。

沱河自在,从不考虑自己的流向,东岸和

西岸是一对陌生人,他们偶然相逢,抓住

若干个瞬间,发明了婚配和仪式。青蛙和

蛤蟆虽不出五服仍然只能做朋友,只能在

沱河南北两岸相望而鸣。

沱河偏心谁,谁就是圣人;沱河偏爱谁俩,

谁俩就是夫妻。它配给智慧,默许人人可

以植树养猪,敢爱也敢杀,生死两依依,

也教会人们用一场大雪抹去一切。沱河白

茫茫,从此只因静止而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