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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庐州

来源:人民日报 | 洪放  2018年11月07日08:01

一城灯火,便是人烟处。庐州灯火,在暮秋的夜色中,打开了这个江淮之间亦称合肥的城市。如果你注意听,那灯火之中有不尽的故事。当然,你最好是仔细地看。看着,看着,灯火庐州,便清晰地呈现出一幅水墨长卷。

这是一幅四十年的长卷。

这长卷里既有已经消失的地名、建筑与事物,更有正在成长的道路、广场与绿地。这长卷里写满四十年的一朝一夕,留存着对城市的乡愁与期冀。

这长卷之首便是灯火。

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从一百多公里外的桐城来到庐州。夜晚,庐州的灯火是两条并不算太长的龙灯。一条是长江路,一条是金寨路。我借住在大东门的交通旅社,晚上站在旅社露台上观望,两条路上的灯火形成断断续续的光带。九点以后,大街上已是人影稀疏。我下了露台,沿长江路行走。店面已经关门,在三孝口和四牌楼边上,有一两家小吃店半掩着门。没有顾客,灯光照着,颇有些清寂。折过路口,再往南,一些大学所在地,灯火依然灿烂。而那时,正有人盛传:中科大要搬走。说合肥太小,容不下。确实,那时,灯火隐约的庐州,如同一个没有伸展开来的小子,青涩,而且过于婉约。

二十年前,我曾写过一篇小文《十七楼的心情》。写我出差住在黄山大厦十七楼所见。也是夜晚,从十七楼往外看,灯火已比十几年前扩大不少。合肥这个从前没伸展开来的小子,现在有了筋骨,正在捣腾。灯火绵延中,除了长江路、金寨路,还有了美菱大道,黄山路和桐城路也在往两端延伸。灯火随着道路生长,那些以前散落在城市外围的大小工厂,也都被串起来。近处,市府广场一带,人流与车流,也逐渐多起来。城市的气息,已开始弥漫出繁华之意。然而,我总感到这庐州还是一块碧玉。甚至,我感到它如同一条蚕,卧在巢水边上。它是不是太静了?或者说,它是不是太小家了?

站在十七楼,我有所感叹。那些年,我已经跑过一些更大的城市,看过更多城市的灯火。庐州灯火,或许是肩负太多的历史,或许是缺乏更大的抱负,给人感觉走得太慢,以至让人担心它将被遗忘。古往今来,有多少城池消失,有多少灯火黯淡?庐州,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吗?不到十年,庐州城给了回答!而在庐州城回答的那些年里,我因为公事频繁地出入庐州。每到夜晚,我还是喜欢站到酒店的高处,看灯火,看人烟,看这个城市的前生今世,看这座大湖名城的拔节成长。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庐州城一下子伸展开了手脚。

也仿佛就在一瞬间,城市的眉额抵近巢湖,抵近董铺,抵近东大圩……灯火也随着城市的眉额,点亮从前那些阡陌。国际上对一个城市发展的评价,有一条指标是用电,通俗地说就是灯火。灯火亮起,便是人烟。有人烟,便有活力,有动力,有生活,有日常。有了活力、动力、生活与日常,城市便有了生气,有了拓展,有了前途,有了幸福。庐州灯火,让这个江淮之间合二水而肥的古老城市,厚积、锐发。灯火好像犁铧,犁开这个城市的发展篇章。站在高处看灯火,你可以想见那些工厂、流水线,那些大学、科研所,那些被城市化的乡村……

灯火之中,庐州四十年。前不久,夜晚散步到百花井边,我问那个坐在井边的老人:一直住这儿?

老人答:七十多年前,我就出生在这里。五十多年前,我离开这儿到外地谋生。二十多年前,我退休后又回到这里。十几年前,城市大发展,我跟着儿子搬到滨湖。这不,现在又回来了。我跟老伴两人回来了,住在老宅子里。看着这井,闻着这桂花,多好!

我说:怎么个好法呢?

老人答非所问,但有道理。他说:滨湖那边晚上都是灯火了,我们回来,这老巷子里便也亮了。没了灯火,哪还叫城市?哪还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