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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2018年第5期|范金华:婺江的早晨

来源:《太湖》2018年第5期 | 范金华  2018年10月31日08:58

暮春的早晨,沿着被浙江金华人称作“金华外滩”的婺江边散步。淡淡的晨雾笼罩着江面,一只小渔船在挂浆机的推动下,卷起团团浪花。船像一把剪刀,不紧不慢地撕开静静的江面,撕开薄薄的雾幔。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在婺江边散步了,只要来到金华,我必到婺江边走走。不是婺江有什么绝佳的美景,也不是我对婺江有什么特出的感情,每一次走在婺江边上,我就在想:如果说水是一个城市的生命,那么,文化就是这个城市的灵魂。

婺江是金华的生命,那么,黄宾虹、李清照、冯雪峰、施光南、艾青等这些闪烁在中国现当代文化星空的名字,就是金华的灵魂吗?

在我散步对岸的江边,就是黄宾虹公园。

黄宾虹,金华的文化名片之一。

走进黄宾虹公园,你若是因愁绪而紧锁的眉头,不觉会为之舒展;你若是因愁绪而沉重的脚步,不觉会为之轻健,因为,中国江南园林的那种玲珑剔透,古朴优雅的韵致向你扑面而来。

黄宾虹公园位于婺城新老城区之间的三江口,占地一万八千平方米,三面环水。园内的楼台亭阁,山水奇石掩映于苍松翠竹之中,黄宾虹艺术馆作为主体建筑,就在公园的中心位置。其建筑结构艺术是一座融徽、浙两派于一体的传统民居式建筑。建筑面积一千二百平方米,坐北朝南,粉墙黛瓦。所有飞檐翘角的砖雕、石雕、瓦雕和壁画以及门窗的木雕装饰,将民间传统艺术与现代建筑空间巧妙地融合一体;是一座源于传统又高于传统的艺术建筑。馆前的两块绿地,嫩绿的草尖上挂满水晶似的露珠,在初升太阳的朝晖里,映衬着那块刻有宾虹大师遗存墨迹“艺林展望”四个大字的照壁,风吹竹影婆娑,照壁像一幅灵动的画,在摇曳的竹影里五彩斑斓。

“这江浙南方的建筑风格是以轻巧与精雕细作兼实用为主,而徽派则讲究豪华与精雕细作。从这个园子的建筑结构看,是融江浙、徽派于一体的,难道这个黄宾虹是安徽人”?一位年长的游客和他的同伴边游览边议论着。

看来这两位既不是书家也不是画家,连起码的爱好也没有,否则,怎么能不知道“中国美术史上成就卓然”、 潘天寿先生称其为“五百年间名世者”的大师黄宾虹呢。

公元一八六九年农历正月初一,在浙江金华经商的安徽人黄定华家中传出喜讯,人近中年的他终于当上父亲。对于这个“迟到”的长子,黄定华分外欢喜。斟酌再三,为儿子起名“懋质”,寓意勤逸和美好。

黄定华是一个“儒商”。商道之余喜欢与文人士子打交道,尤其喜欢临池弄墨。幼小的黄懋质每当父亲在书房挥毫泼墨时,总爱站在一边静静观看,父亲见他这么感兴趣,就让他握着笔学着涂抹。小懋质涂鸦时那副入神认真的样子让黄定华喜出望外,“由小看大,孺子可教”!在黄定华交往的朋友中,有位叫倪逸甫的画家,黄定华便叫五岁的懋质拜倪逸甫为师。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懋质的画功已有渐进。倪逸甫便让他把白纸挂在墙上,然后凝神默思,驰聘想象。等白纸上似乎有了想象中的轮廓,再运笔落墨,把胸中的意象化作具体的印迹。倪逸甫对他说:“当如做字法,笔笔分明,方不致为画匠也。”

画匠与画家,有什么区别吗?年幼的黄懋质不懂。可是,这种“用心作画”的教授方式,倒是成就了一代画师。

年龄的逐渐增长,画技的独树一帜,声名的不断远播,黄懋质在日渐苍老父亲的絮絮叨叨回忆中,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安徽的一个叫潭渡村。村头有一座石桥,桥的南岸原有一个闻名四里八乡的“滨虹亭”。为不忘故里,留住乡音,故而名“懋质”加别号“宾虹”。 26岁时,黄宾虹举家搬回安徽老家。

现在,到金华市区随便逛一逛,便会发现有不少黄宾虹的印迹:市区有“宾虹广场”,古子城有“黄宾虹故居”,婺江中心岛有“黄宾虹公园”。用金华的文化人话说:“空气中都弥漫着黄宾虹的影子。”看得出,金华人为有黄宾虹这张文化名片而骄傲!

每到金华必去婺江边散步,其实这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情节”,我误把婺江当“双溪”了。

第一次到金华,是因为招商。我问当地接待的朋友:“双溪在金华的什么方向,有多远”?“在火车站那边,坐公交车几站路。”他说。由于时间紧迫,我没有去寻访双溪。后来又陆续去了几次金华,忙里抽闲,我去了朋友说的“火车站那边”,结果那是一条“双溪路”。

也许是心诚则灵,在一次当地朋友接待我们的晚宴上,一个初次见面的当地朋友端起酒杯:“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敬盖世英雄项羽的老家人一杯。”我的眼睛为之一亮,也许他知道“双溪”在什么地方。

饭后,我问他,“双溪在金华的什么方向”。

你去过“婺州公园”没?他问我。

去过,我说。

那儿就是双溪,他的口气很肯定。看我半信半疑,他拉我坐下来,给我讲起了双溪和李清照。

双溪就是现在的燕尾洲地段。由于婺江源头有二:一是“义乌江”,在金华的南面,二是“武义江”,在金华的北面。到了金华,两江合流就是婺江了(也有说“义乌江”叫花溪,“武义江”叫兰溪,二者合流即“双溪”)。在两江会合处有一片三角洲,叫燕尾洲,这里,就是李清照诗词里说的“双溪”。

你找双溪,可能是因为“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那首《武陵春》吧?那是她在金华第三年春天(一一三五年)写的。李清照十分热爱金华优美的山水和古老的文化。“双溪”即现在的婺江双溪口(婺州公园一带),也是李清照在时的旅游胜地;自古为金华十景之一。暮春的双溪景色美得令人屏息,不过她高兴不起来,她是逃难到金华来的,再好的美景,再好的春光,也抹不去她心中的“亡国之恨、飘零之苦、寡居之悲”。这从她的另一首《题八咏楼》:“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更能读懂她此时此地的心情、心境。

李清照与金华是个谜。绍兴五年五月三日后,史书有关李清照的行踪便基本没有记载,也不见诗人的新作品传世。此后的身世便成为史学家、文学家为之研究争执的迷。按清代学者俞正燮的说法是:“依弟居老于金华”。但是,有许多学者对这一说法提出异议,认为李清照在金华是暂时避难,等形势缓和即回杭州。然而,这同样也只是一种推测,因为金兵在绍兴四年十二月就开始撤退,直到第二年五月李清照还在金华。也有学者以史料上的零星记载证实:绍兴十九年四月至二十一年正月间,她曾两次以米芾帖求朱友仁跋而说明她生活在杭州。这也同样十分勉强,因为,杭州离金华那么近,曾经在杭州出现并不等于就定居在杭州。

不管怎么说,李清照的晚年是和金华这山,这水,这古城紧密联结在一起的。金华安顿了她年老疲惫的身心,抚慰了她深受创伤的心灵,给她悲剧的人生留下最后一抹温煦的色彩。

“李清照若地下有知,应为有你这样一位知者而感到欣慰。”我说。

婺江,润育了金华这座城市,也孕育了这座城市厚重而灿烂的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