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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选刊》2018年第6期目录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 |   2018年10月30日17:02

没有最后一根稻草 | 裘山山

当旁观的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死者也从他的角度讲述了这件事(他猝死)发生的根本原因,他想找出压垮他的最后那根稻草。我给了死者一个表达的机会,并不是让他为自己辩解或者控诉,而是让他作一次反思。这个一直把握着人生主动权、将一切都安排妥帖的男人,这个在旁人看来可以控制一切的成功人士,最终,却在小小的事件上失控了。这一失控,打翻的不是某个项目,而是一生。或许我是想说,没有谁能控制一切,尤其是控制自己。或许我是想说,即使有五个人来还原事情真相,真相也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许我是想说,世上原本没有最后一根稻草。压倒骆驼的是每一根稻草。

地理风情、想象力与小说写作 | 邱华栋

《鳄鱼猎人》的创作念头在很多年以前就萌发了。我曾经去过几次澳大利亚,也接触了一些在澳大利亚生活的华人。他们各有各的精彩故事。华人在澳大利亚的历史和现实的处境,也有很大的变化。比如,前去淘金的近代华人、改革开放之后前往澳大利亚的80年代的华人,和21世纪去澳洲的新华人的生存景象,就都不一样。一代代华人演绎出了各自精彩的故事,促使我写成了这篇抓鳄鱼的小说。但对如何在小说里呈现抓捕一条鳄鱼,我颇为踌躇,没有把握。好在小说家都有想象力,再说了,我也见过鳄鱼,有一次,在广东还喝过养殖的鳄鱼做的汤。那么,如何抓捕一条鳄鱼?我也咨询过一些我认为可能会有见地的友人。但大家都没有干过这个危险的事情,最后说:“你就自己想呗。”

死亡水墨 | 西元

《胴寺》是个很中国化的小说。写它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有幅朦胧不清的水墨画。画里有远山,有大江,有小小的人物,有疏淡的云彩。所以,虽说《胴寺》讲的是一个抗战故事,但读起来却可能更像《聊斋》,更像《桃花源记》。只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想把这个小说写得远淡,写得雅净,字里行间却终是顽固地渗透着血色。这血色时而浅红,时而淡黑,就像块被血浸透过的白布,不管如何清洗还是会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后来,我也只好作罢。中国画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亭台一楼阁都不是随意安排的,它们无不承载着某种哲思、某种意蕴。这血色或许就是整幅水墨画中应有之物,我们想必是能从中读出点意味来的。

有趣的空间 | 留待

小说里没有坏人,甚至可以说都是好人,他们是我的父老乡亲。正是这一群好人制造了死亡、疯狂、失踪。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更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参演着类似的悲剧,无力自拔,更不知道怎样从剧情里脱身。我想过在小说里就此追问,又觉得那会成为另一个小说。

沉重和有趣,是犯拧的两种感觉。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叙述方法上增加一些变化,力争让文字有种“飞翔”之感。我在叙述中一再明示或暗示,小说里的故事,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远了。

总要面对这片海 | 林森

我于是开始收集一些老渔民的故事,在他们那里,生死稀疏平常。见惯生死之后,要么变得很无所谓,要么变得更加珍惜,他们最惧怕死在海里,有时又恨不得立即死在海里。他们在海里越是跌宕起伏,越是在弃船上岸之后,变得尴尬无语。大海如此无常,在陆地上无比确信的东西,在海上往往荡然无存,出海的人不得不相信某些虚妄之物,总觉得那些风浪的背后,有一些目光在注视着,他们也就有了诸多的讲究与忌讳。在《海里岸上》中,老苏用木根刻着一艘缩小版的船,就像是《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李寻欢,希望用刻刀复原自己的记忆;他当然会在亲情和流传了很多代人的《更路经》之间犹疑;他幻想着把自己葬入大海,和那些曾经葬身大海的故人相遇。

遥想那个英雄遍地的年代 | 王秀梅

这是一个关于缪一二的故事。至今为止我写过多少个关于“我”父亲缪一二的故事,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了。这个我虚构中的高级铁路桥梁工程师,频频在我的笔下出现,对抗着让自己感到陌生和局促的时代,高傲乖僻地生活着。经过多次对他的摹写之后,我想上溯到他父辈的那个时代,于是就有了缪云至这个新形象的出现。缪云至生活的年代,是一个英雄遍地的年代,在收复家国的忧思之下,许多像缪云至一样的年轻人,把自己的生命献上了。我的外祖母出生的胶东水道镇,曾经矗立起高高的炮楼,三岁的母亲曾经被鬼子抱进炮楼,以至于外祖母以为那孩子一定没命了。老人在世前交叠着剪刀腿坐在炕上,给我讲过许多鬼子来后的故事,包括她抱着孩子往大山里逃跑跳入枯井等等事情。这让我意识到,像缪云至这样的无名英雄实在太多了,仅仅在我的家乡胶东的地下,就不知埋藏着多少这样的尸骨。

第一人称叙事的新探索 | 王啸峰

看完《冰岛》后,有朋友质疑生活中“我”这样“两面人”的存在,也有人说“我”这个人物刻画透彻,读来恐怖。我觉得,文学艺术从生活中来,人物形象经过提炼,并不是某一具象的个人,而是集中了此类人的特质。“我”只是走了极端,显得格外突出而已。

小说开头,“我”退休,马上可以享受安逸清净生活。但是,多年前他犯下的罪恶,像一株毒草悄然发芽,渐渐地缠上“我”身子。进入冰岛路18号“森”的住宅,“我”的假面一层层被撕下,灵魂接受拷问,身心俱毁。

“冰岛”,是小说中的一个地名,是“森”为“我”沏上的上等普洱茶,是“我”和“茗”看上去完美的新婚生活,是人性的贪婪而产生的“冰岛危机”。而我要表述的真正含义,可能是小说里“茗”斥责“我”的一句话:

“我们生活在‘冰岛’上,真相处在‘冰岛’下。温度到一定程度,冰层很快塌陷……你精心实施的犯罪行为,我这一环出了问题,环环断裂。”

为什么会有一个雨期 | 王恺

没有沉重的“文学梦”,写得就放松,当时有部分内容连载在我自己的一个玩笑公众号“风流猪狗”上面,边写边有读者留言,说雨期像自己身边的人,或者索性像自己,看来这个人物还是有共性的,是我们时代的某种肖像——还真是社交媒体造成的某种人性规范的重新整合。

接收到这些信息,让我逐渐开始放下了厌烦和攻击性的文字,进入到自己的阅读经验中,那么多伟大的小说,很少有单纯的讽刺和完全的恨。其实人大多是可悲可怜的,尤其是显微镜下的人生,雨期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还不是可怜?后面写起来,就越来越少强烈的情绪代入,基本是按照人物的性格逻辑在走,最后成了现在的样貌。我很高兴,用文学的要求,束缚了自己的放纵,最后自己看起来,还是一篇正经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