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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双珠|吴新华:小船商人的三次建楼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口述:俞双珠 整理:吴新华  2018年10月18日17:00

我今年71岁,家住杭州余杭区塘栖镇丁山河村。村庄紧挨丁山湖、洪河洋,河流、池塘如星星一样多,缓缓的河水记载着难忘的往事。小时候,我在田头割过草、池塘捕过鱼、划小船打鸟、做小生意……一晃数十年过去了,落后的村庄已变成的美丽乡村,而让我最难忘的是家里的那三次建楼。

(一)

13岁那年,跟随入赘我家的姐夫出门,姐夫来自祖祖辈辈靠打鸟为生的打鸟湾。他在船头打鸟,我在船尾划船,一共划了整整四年打鸟船。直到有一天,姐夫出事了。大风将凉帽吹进河心,姐夫转身捞凉帽,船一晃动,震开了枪的开关,子弹射中姐夫的手掌心……他便再也没和我一起出船了。17岁,我跟随父亲划船做胡萝卜生意。

1966年那一年,我正好19岁,十二月初六,是我出嫁结婚的大喜之日。我正高兴不得了,但是未婚夫家接二连三传来不幸之事。十月初,未婚夫的祖父去世;十月二十日,未婚夫父亲去世;十月二十五日,家里唯一的一头大猪突死。未婚夫家接连遭遇厄运,让我这位未进门的媳妇非常担忧,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临近大喜之际,我盼望着初六那天阳光普照,能给我的未来生活带来幸福和吉祥。我不希望初三那天出现阳光。因为老古话说:初三日头,初六落雪。正是初三那天有太阳,我十分担心初六要下雪。比我更担忧是未婚夫和家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连三天,我都提心吊胆抬头眺望窗外的天空,到了初六那天早晨,天气好,太阳好。这是个吉祥好兆头啊!

我嫁入吴家后,我们一对新人和婆婆、小叔、小姑居住在一间房内,而家里只有一间两楼的木屋。吃住在一间楼内,很不方便。况且再过几年,小叔子也要找对象结婚。我想到了建新房子。但是家里钱非常少,每年生产队分红,全家人只分得二十元左右,哪里有钱建新房?挣钱的办法我也想到过,但是那时还没有改革开放,政府不允许个人经商赚钱。在那个穷是光荣的年代,经商是典型的资本主义行为,被广大群众看不起,抓住了要游行批斗的,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当时家里的主要收入依靠农业,虽然不允许经商,但是还可以饲养鸡、猪、羊等。鸡没有食料可以啄虫子吃,羊嘛可以吃草,猪胃口大,经常吃不饱而闹事。我约了小姑爱仙捞浮萍给猪吃。不久,听到一个商业消息,湖州武康上柏山里的养猪户,为喂猪需要买浮萍。浮萍可以变钱让我非常高兴,但是公社、大队规定不得做卖买。我想到一家五口人塞在一间破旧房内,何况小叔子快到找对象的年龄,为了尽快建新房,我要出去闯一闯。天刚放亮,我与小姑爱仙划着小木船穿过丁山湖,来到塘南、五杭那边,用漏勺在河中捞浮萍,到天黑时分,船舱已装满了浮萍。划船回家吃个晚饭,次日天还没放亮,我俩划着小船去湖洲,在码头将浮萍零卖。一般100斤浮萍能卖3角至5角钱,一船浮萍可以卖到6块钱,我与小姑爱仙各分3元。捞浮萍虽然辛苦,但是让我尝到了甜头。这点钱对全年只有二十元收入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从春天到秋天,我与小姑爱仙两人划小船、捞浮萍、卖浮萍。到了冬季,浮萍都枯烂死了。怎么办呢?我俩也没闲下,就做胡萝卜生意,先去杭州上河收购,然后到水岸码头贩卖。这就是领导在广播高喊的投机倒把,遇上生产大队搞整风运动,要抓现形的。有一回,大队领导到家里查问我的去处。老公不想我被抓去批斗,只得用谎言搪塞,说:“她去娘家了。”

小叔的女友阿铃,长得漂亮,是村里的一朵花。见我们做生意挣钱,提出跟随我做胡萝卜生意。这是未来的弟媳,我当然非常愿意。我们划着小船去杭州上河收购了一船胡萝卜,划着船要去菱湖等城镇码头零售,船还没有划到余杭地段,乌云盖头,刮起一阵阵狂风。姑娘阿铃看水浪拍打着船帮,吓得脸色发白,大哭起来。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我们载了满船货,被风刮沉了怎么办?”我安慰她说:“不会的,我们的货装得不是很满,这点风没事的。”

阿铃的胆子非常小,非要回家。他是准弟媳,我当然答应。我们回到家门前,生产大队也在刮风,刮得是整治投机倒把的政治风。大队广播高喊在外面经商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我俞双珠的大名。刮自然狂风我并不怕,但是这个政治风让我害怕。我就叫老公背了一筐胡萝卜到大队上缴,当作“投案自首”。次日一早,我与阿玲偷偷划着小船,去崇福码头销售胡萝卜。

不久,小叔和阿铃正式订亲了。女方提出结婚前必须建新房。我认为非常合理,家里的木板床,翻个身都要“吱呀吱呀”响,两对夫妻睡在同一房间非常尴尬的。我提出马上造新房的建议,因为这几年捞浮萍、卖胡萝卜我手中也有点积蓄。

1977年,我们在自家自留地要造新房,此处东临小河,北靠洪河洋,环境美。准备建两间“靠家楼”,即两楼两底。泥匠、木匠我们出钱请来,小工从亲戚、朋友、邻居叫来帮忙。本打算五天完工,当房子建到一半就出事了。西边住户十多人跑进现场,喊停施工,说新建楼房阻碍了红白喜字的进出。考虑到北面是洋,新房子在南面超过这些人家的楼房,说良心话,或多或少挡住了他们的采光,但是阻截红白喜字的道路是牵强的,他们进出还有两条红白喜字的道路。我马上泡茶,递茶杯,但是他们的脸孔还是非常难看。我和家人也感觉委屈,此处是我家的自留地,什么时候当成了红白喜事的公用通道。如果让了他们,建在半腰上的墙壁要拆除,漂亮楼房的梦想扑灭。但是不答应,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会吵闹、阻止施工。怎么办啊?

沈家十多人围着我们,有一位长辈看到了,他就是本家堂爷吴阿咪。他跳了出来说:“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家不对的,你们要通道在他们挖墙脚时就提出来,现在人家房子建了一半,你们说怎么办。”

沈家一伙人听感觉有道理的,静了下来。吴阿咪看了看众人,说:“你们要通道,也对的,我留给你们一条吧,把我家小房子拆除了,那个地方当通道。”

沈家这十多个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这是我家第一次建楼,如果没有堂爷吴阿咪跳出来撑腰,可能不行。为了感谢吴阿咪爷爷主动拆除小房子让路,我们拿出100斤米表示补助。

新楼建成后,全家背负着220元多债务,当时是巨额债务。家里没钱没粮,经常揭不开锅。婆婆是老实人,但是她有应付的法子,就是借呗。除了向生产队集体借过钱外,还向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借过钱、大米。我想划小船出去做点小生意,大队干部经常来我家检查,还对我进行割掉资产阶级尾巴的思想教育,若发现有投机倒把的行为,说要抓住直接送到公社处置。家里断油一个多月了,我与家人都寡得难受。菜油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配料,家里负了这么多债,哪里还有钱去买油啊?我们全家人一个个面黄肌瘦,我非常难过,我决定去挣钱、就是被抓住了拉出去游行批斗绝不后悔。一个早晨,我约了本村卫雪南划着小船出门,在外面做四天茹菇生意回家,我拿着赚来的钱买了半斤菜油,帮助全家人渡过了一个难关。

家里债台高筑,小叔、小姑都想着留一手,这种大锅饭吃不好了。我想到分家,小叔子还没有结婚,债务由我夫妻承担。小叔却说:“不行。”我说:“为何?”他说:“还没有结婚,要求大哥大嫂帮助结婚。”我与老公协商,村里青年人结婚都是父母亲帮助的,没有听说大哥大嫂出钱给弟弟结婚。小叔的意思,父亲早逝,长兄为父啊,应该出钱帮助结婚的。我们正在协商之际,他的未婚妻托媒婆传来狠话:要是大哥大嫂不给结婚钱,她不同意嫁过来了。为了小叔的幸福,我与老公决定退一步,承担了结婚费用350元,另加220多元债务,一共承担债务570多元。

小叔子终于娶上漂亮的媳妇。

生产小队长老周也确实是好人,他听说我们背负了巨额的债务,主动上门慰问,临走他说:“按照一年二十元的分红,你们家的债务需要二十多年才能还清。”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也睡不着,彻底失眠了。二十多年之后,我已经人老珠黄了,我的一辈子就是还债啊!

面对巨额债务,我连续好几天失眠。老公阿吉非常心疼,当然他也非常担心,怕我想疯(神经病)了,跑到赤脚医生家给我配了安眠药。

为了还债,老公出去学泥匠,学徒期满,他每月工资38元,上交给生产小队买工分33元,每月剩余5元填补家用。

1978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我感觉整个身体舒服,以前出去经商像做小偷似的,从此以后可以挺直腰杆出门经商。

我约了卫雪南划着小船合伙做小生意。冬天我们做茹菇、荸荠生意。夏天我们做苹果、梨子生意。冬天手冻伤,夏天屁股在船上磨破了皮。但是我从不感觉累和苦。

邻居见到我,总是很热情地说:“阿双,你们做生意回来了。”村里也有不少人当面问我:“阿双,你个子矮矮的,怎么不怕吃苦啊?”

我总是笑笑,心想不感觉累也许没有政治思想包袱,也许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1978年之后,乡里村里办了几个企业,有的妇女上班去了,有的在家里摇沙织布。我经商的空档期,就在家里摇棉沙、织布。操作摇车先将棉花摇成棉线,然而用织布机将棉线织成长长的布,最多一天可以织布10多尺。一尺布可以卖到3角钱。

经过三年多时间的辛勤劳动,我和老公居然还清全部欠债。小队长老周得知这个消息,赶过来说:“你们能提前二十年还清债务,要感谢党的好政策。”

(二)

我们分家后,新房子与小叔各拿一间,原来的老屋前半间归我家,后半间归小叔家。我有两个儿子,小叔有一儿一女。我想到两个儿子长大要讨媳妇的,每个儿子总要有一间房子,如果连一间房子也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不像我,当年两兄弟合凑一间房就嫁了。

还清债务后,我与卫雪南两人又划着小船经商,虽然累点苦点,但是心里非常甜的。渐渐地家里也有了积蓄。我就与小叔商量,买那半间房子。小叔说回去与老婆商量一下。我当然明白小叔的意思,他是“妻管严”。我耐心等了几天,不见小叔回复,我开始着急起来。每回见到小叔想问,但他总是避开我。我把这个事告诉了小姑爱仙。爱仙就帮我们做二哥、二嫂的思想工作,但是一直没有结果,我想这事可能黄了吧。那天天气好,小叔和弟媳却进了我家大门。小叔说:“那半间房子同意卖给你们,毕竟你们有两个儿子。”我又不太会说话,只知道傻笑。弟媳阿玲说:“我们考虑了很久,这个房子如果不卖给你们,我们老了也会被两个侄儿(我儿子)指着脊梁骨骂的。”我们买了半间旧屋后,最终目的就建新房。

1980年我们生产队将部分土地、农田承包到户。塘栖出名产枇杷,我家也有几棵枇杷树,可是当时枇杷经济效率非常低。有人引进了甘蔗。甘蔗产量高,价格也高。我们也与其他村民一样,砍掉了自家的枇杷树,在自留地上种上的甘蔗。清明前,我们约去姐夫等几个人,借上一条水泥船,摇上三四天到达上海等地零售甘蔗。十多年以后,枇杷效率高了,家家户户又种上枇杷树。

老公阿吉也被新组建的宏畔建筑队招了进去,因为他读过几年书,不仅右手会打算盘,而且左手也会打算盘,人称吉先生。不久,被建筑队安排在财务室。

大儿子小学毕业未能考进初中,那一年他们完小考进初中未到三分之一,他回来后跟着我学做小生意。我带着大儿子划着小船做了一年小生意。大儿子见做小生意不适应他,提出要读书。老公阿吉在宏畔工作,就托了人让他大儿子进了宏畔中学读书。这次上学,改变了大儿子的人生命运,比如后来他进入机关工作,也成为省作家协会会员。

过了几年,家里积蓄2000元左右,我们打算把那间旧楼重新建造,当时西洋楼比较流行。旧楼东西两边都是人家,东边是沈文旗家,西边是吴建松家。要去商量,最好的方案与左邻右舍同时建房。如果东西两侧不同意建房,我们是没法建房的,因为先建要让出一定的土地空间。我去沈文旗家问。文旗说:“还没有准备好,小孩子还小,等等再说吧。”我问吴建松。吴建松说:“房子刚建过两三年,再建浪费啊。”

我说:“我们儿子慢慢成长了,我们要建房。”

吴建松说:“你们建房我不反对的,但是不要影响我们房屋的安全。”

我说:“这是应该的。”

这两次碰钉子后,我建房的梦想可能要泡汤。

时间真是好的东西,有些问题的答案时间会告诉我。一年之后,沈文旗到我家来说:“他们要建房,问我们愿意不愿意一起建造。”

我说:“当然愿意,儿子快小伙子。”

沈文旗说:“老婆进了镇上的化工厂上班,结识了几个姐妹,她们非常支持建房,愿意借钱给我们。”

这次是建一间新楼,用了3天时间,我花钱了请了几个木匠师傅、泥匠师傅,小工我们叫了亲戚、邻居、朋友帮忙。建好后,我心里有点底气,因为家里没有负债,还稍有点余钱。过了一两年,吴建松见到我们楼高大、漂亮,他也提出建房,我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就答应让他们搁在我们的墙头上。吴建松非常开心。

(三)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本地推广后,我们自己完成双种双收就可以了,老公也不用在生产小队买工分了。

我家的楼房在两处地方,这给存放粮食等事宜带来不便。我担心以后年纪大了,在两个儿子家吃轮流饭,搬来搬去极不方便,如果两间房子连在一起就好了。1989年春天的一天,好姐妹金兰悄悄告诉我:“他们四家已经调整了自留地,要在河西埭对岸建统一的三楼洋房。”

三楼洋房,当时全镇也没几户人家,非常流行、漂亮。我连忙说:“这是大好事,祝贺啊。我经常在外面做生意,不知道情况。”我想家里是两楼房,如果建两间连在一起的三楼,两个儿子往后找对象也会成为“抢手货”。

金兰见我很可惜的样子,她低声说:“现在还有两间空地可以建楼,生产队其他人也要来建楼,但是我们希望你来,你的诚信,你的为人,我们非常欣赏的。”

我回家与老公阿吉商量此事。老公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但是这个地方我们没有自留地,怎么建楼?”

我说:“难道金兰他们都建在自家的自留地上吗?”

老公说:“当然不是,他们去调换自留地。”

“那我们也可以去调土地。”

这块土地涉及到三户人家,他们都姓沈,与我们吴氏姓不是同门同宗,难易度我心里没有底啊。

涉及土地的三户人家,分别是沈建章、沈建忠、沈阿升。我和老公阿吉先后上门商谈。

第一户是沈建章家,沈建章家条件好,他是丁河水泵厂的供销员,小儿子沈福伟与老公阿吉是朋友。我们把调换自留地建新楼的想法和盘托出,沈建章微微一笑说:“这等好事,我当然支持你们的。”

第二户是沈建忠家。沈建忠是沈建章的亲弟,他与我老公阿吉也是朋友。我们向沈建忠提出调地建房的意见后,沈建忠哈哈一笑,说:“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又是朋友,我同意的呀。”

第三户是沈阿升家。阿升好说话吧,平时见到我,总是远远地大着嗓子喊:“阿双,阿双,你做生意回来了。”想想他的热情,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当我说明调地建楼意见后,阿升笑一笑,然后说:“我很忙,空了再说吧。”

过了一周,我们又去阿升家,阿升说:“他很忙,空了再说吧。”

我回家后,想来想去,不对吧。他再忙,谈话商量的时间应该有的。难道他不愿调地,如果不愿意,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啊?

老公开始打退堂鼓了,他认为阿升没有诚意,打算放弃调地,反正家里也有两间楼房。”

我经过认真分析,认为阿升如此回答,一定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可能要点经济好处。我决定一个人前去面谈。

我进入阿升家的楼屋。他正在低头吃饭,见到我一个人进门,他放下筷子说:“阿双,不是我不调给你们土地,找我们调地的人有好几个人,而且都是本家,我也很为难啊。”

我说:“我们给你一点补助,他们总无话可说了。”

阿升笑了笑,说:“给补助是对的,我也有借口了,但是数字由我来说了算。”

“你要多少钱?”

“四百元。”

吓了我一跳呀,四百元太多了,相当一个男力四个月工资。钱虽然多点,阿升既然开口谈钱,我也看到了希望。我连忙说:“阿升叔,我回家与老公商量一下。”

我把阿升提出的条件告诉了老公。老公认为家里不富裕,去建三楼洋房要缺一大笔,如果土地给补助钱,真是雪上加霜。他有点不愿意。

我天天跟老公讲建楼,我的观点有三点:一.两间楼房在两个地方,儿子分家后,我们老头老太要么轮流住,要么就一人分给一个儿子,分开过。二.现在的房屋已经不适应新的潮流,迟早也要重建的。三、钱嘛,非常重要的,但是你放心,现在政策好,我会去赚的。

老公经不住我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但是他提出一个疑问:给了沈阿升补助,沈建章、沈建忠知道后,也要补助怎么办?”

这事阿升已经说过,要求我们绝对保密,我们不说出来,我保证他也不会说出来。

1989年冬天,建房大事定下来,我安心了,然后约了卫雪南划小船做荸荠生意。回来发现老公出事了。原来老公买回建房材料干石灰,挖了土坑化石灰,石灰化得如沸水一样冒泡,温度非常高。老公的脚一不小心滑进了石灰坑,马上拔出脚,虽然穿着鞋子,但还是大面积烫伤。后来经过三四个月的治疗,脚结疤好了。

建三层洋楼,不是以前那种三五天完工的建房。这种建楼工程量大,每层都是五洞板。这次我不是请泥匠、木匠,而是直接把工程包掉,包头是老泥匠柴忠良。他叫来一批人,足足建造了一个多月,两间三层洋楼完成。

当时欠债二万多元,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改革开放之后,政府让我们放手去经商。我只要划小船做生意,这点欠债不必担心。

卫雪南是做生意的黄金搭档。我和雪南划小船余杭、良渚等地买了荸荠,载了一船去凌湖等码头零售。为了早点还债,我们一天吃两顿。清晨早早起来在菜场设摊零售。不吃早餐,肚子饿就吃几个小荸荠。如果是茹菇生意,就让肚子咕噜咕噜叫。现在想想真傻。

这个时候,社会上流行贩卖废铁,虽然是废铁,但是非常吃香,我与雪南划着小船去收购废铁。在杭州、良渚等地方收购,有一个男子过来说,夜里有废铁卖给我们。晚上,他们送过来废铁。这个铁半新半旧,不完全像废铁。我怕是偷来的赃物,不敢收。被他们骂了一通,说我们胆小鬼,说我们不讲信用。

当我们载着一船废铁划回来时,途经余杭东塘,一条挂桨船“突突突”开过来,浪水冲入了船头,小船一点点往下沉,我是掌舵的,大喊道:“雪南,船要沉了!”雪南看到船头往下去,面色发白。我拼命将船尾划向岸边,雪南也及时配合我。船尾靠近水岸时,我跳下水,一把拉了船,此时木船渐渐地沉下去,在河底搁着了。我俩把船里的废铁搬出来,然后将船里的水舀出来。这两件事情后,我们就不敢收废铁了,回到老本行,做小生意。

新楼对岸是河西埭村,住着老公的泥匠师傅阿时。每次我做生意回来,他在对岸总说:“阿双啊,你家的建房主要依靠阿双,阿吉这点工资,远远不够的。”

在船里做小生意,大家都以为我没有退休工资。其实我有退休工资的,现在每月2000多元,这是组里征用土地农转非买的。

这大半辈子,我和老公建了三次楼房,一次比一次好。现在我慢慢变老了,但是经常回想,回想划着小船捞浮萍、叫卖胡萝卜、苹果、梨子、荸荠……这种回想让我感觉非常甜蜜,非常幸福。正如习总书记所说,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