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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河畔的随想

来源:文汇报 | 王一丹  2018年10月13日09:53

30年前,我在北京大学波斯语言文学专业读硕士,北大出版社策划出版了一本《世界名诗鉴赏词典》(辜正坤主编,1990年),编撰者多是当时北大东、西、英、俄等外语专业的青年教师与研究生,我也参与其中,翻译和介绍了被称作 “波斯诗歌之父”的鲁达基 (Rudaki,859-941)的一首诗,题为 “歌颂纳斯尔国王并劝他返回布哈拉”。译文很不成熟,不值一提,不过诗中提到了几个重要的中亚地名,为便于讨论,兹迻录于此:

呵,我仿佛闻到穆里扬河的芬芳,那里有亲爱的人儿把我深情呼唤。走在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上,我会感到脚踩丝绸锦缎一般柔软。质浑河重睹故人身影将欢欣鼓舞,让清流浅浅为我们的骏马把路开。欢笑吧,布哈拉!愿你笑容永驻,我们的君王快乐地向你飞奔而来。君王是月,布哈拉是那天空无垠,明月普照万物却永远离不开天空;君王是松柏,布哈拉是青青园林,松柏生长在园中才永远枝叶葱茏。我的诗歌呵将世世代代为人传唱,何妨把金银与珠宝全都抛置一旁。

这是波斯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一首诗歌,与之相关的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据载,鲁达基时代的萨曼王朝 (Samanids,875-999)君主纳斯尔·本·阿赫玛德 (Nasr b.Ahmad,即纳斯尔二世,914-943在位)当政时,冬季一般在首都布哈拉 (Bukhara)度过,夏季则习惯于到撒马尔罕(Samarqand),或前往呼罗珊(Khurasan)地区某个城市。有一年冬天,他来到位于阿姆河 (Amu Darya)南岸的赫拉特 (Herat),这是呼罗珊地区一个气候温和,物丰水美的城市,他在此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一连住了4年都没回布哈拉。随行大臣和侍从劝说无效,来向鲁达基求助。于是,一天早晨,趁纳斯尔观赏音乐表演之际,鲁达基拨动琴弦,在悠扬的旋律中吟诵了这首诗。诗歌深深打动了纳斯尔,勾起他对布哈拉的思念,他立刻起身上马,连马靴也顾不上穿,就向布哈拉飞奔而去。这一轶事见载于12世纪波斯语作家内扎米·阿鲁兹依·撒马尔罕迪 (Nizami Aruzi Samarqandi) 的 《四类英才》(Chahar Maqala)一书,几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据 《四类英才》,此诗原为12行,最后两行为后加;今人所编 《鲁达基诗集》则一般收录为14行的形式,原诗一韵到底。我国波斯文学研究界的前辈张鸿年、张晖等老师都翻译过这首名诗。当年我接受译介任务时,因喜爱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而鲁达基这首诗正好有14行,结构也符合十四行诗四、四、四、二的格式,因此便尝试着按ABAB,CDCD,EFEF,GG的经典韵式译出,事实上波斯诗歌并没有这种十四行诗体。

作为一名80年代的文学青年,当年翻译时我对诗中涉及的中亚地名毫无概念,甚至可以说是一团糊涂,要过许多年之后,才开始有了一些认识和关注。诗中反复提到的布哈拉,为萨曼王朝首都,当时中亚地区最繁华的文化名城,今属乌兹别克斯坦;穆里扬河 (Juy-i Muliyan)是布哈拉西南的一条河渠,同时也指其周边地区,这一带风景秀丽,花木繁茂,建有萨曼朝君主的行宫和园林,是布哈拉最富浪漫气息的所在;阿姆河(Amuy,即 Amu Darya)则是中亚流量最大的河流,长约2500公里,发源于帕米尔高原,自东向西流入咸海,我国历代史籍称妫水、乌浒水、阿母河等。一般认为阿姆河得名于河西岸的古城 Amuy(又称 Amul或Amuya),此城位于从木鹿 (Merv,今马雷,属土库曼斯坦)前往布哈拉的大道上,属大呼罗珊地区,后改名为Charjuy。据说在木鹿和Amuy之间有一段碎石路十分难走,这也就是为什么鲁达基会提到 “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的缘由。至于质浑河(Jayhun),则是阿姆河的别称,常见于伊斯兰时期的阿拉伯、波斯语文献。现存最早的波斯地理著作 《世界境域志》 (Hudud al-‘Alam,成书于 982)中写道: “质浑河 (Rud-i Jayhun),源于瓦罕 (Vakhan)地区,流经小孛律 (Bulur)一带及瓦罕的什格南 (Shaknan)一带边界,到达骨咄(Khuttalan,今哈特隆)、吐火罗(Tukharistan)、巴里黑 (Balkh,今巴尔赫)、石汗那 (Chaghaniyan,今苏尔汗河河谷)、呼罗珊 (Khurasan)及河中地区 (Mawara’ al-Nahr),然后流经花拉子模 (Khwarazm)地区,最后注入花拉子模海 (Darya-yi Khwarazm,即咸海)。”

由于鲁达基这首短诗是我初入波斯文学之门时接触并翻译的第一首波斯语诗歌,因此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后来读到更多优秀波斯诗人的作品,但我心中印象最深的,始终是这一首。布哈拉和阿姆河等中亚地名,也跟诗句一起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2014年夏天,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通过在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两国的孔子学院的帮助,组织了一次中亚考察活动,我有幸受邀前往,同行的有荣新江、段晴、罗新、朱玉麒、周珊、邓新诸位师友。这是我初次访问中亚。行程的后半段,我们考察了塔吉克斯坦西部著名的古代粟特城市遗址彭吉肯特 (Panjikent,片治肯特)。傍晚,站在泽拉夫尚河(Zarafshan)畔,当地向导告诉我们,顺着脚下的河水向西,再走60公里就可以到撒马尔罕,再往西,就是布哈拉。相距如此之近,但十分遗憾,我们没有乌兹别克斯坦签证,无法跨境前往。而同时,我又意外地获悉:距彭吉肯特不远的地方,就是鲁达基的家乡鲁达克 (Rudak)村。仿佛是上天特别赠与的礼物,令我喜出望外。第二天,利用仅有的两三小时时间,我们驱车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匆匆赶往鲁达克村。在群山环抱、玫瑰盛开的鲁达基陵园纪念馆,我重温了鲁达基的许多诗篇,其中自然包括那首 “十四行诗”,当“Buy-i Juy-i Muliyan ayad hami,yad-i yar-i mihraban ayad hami……”的熟悉诗句和韵律在耳边响起,穆里扬河、阿姆河和布哈拉的名字再次回荡在心头,直至我们离开塔吉克斯坦,一直萦绕不去。第一次中亚之旅,让我在无意中完成了对 “波斯诗歌之父”鲁达基的朝觐之旅。那时候,我并没有奢想有一天将见到鲁达基描写过的阿姆河。

2017年,新疆师大文学院委托塔吉克斯坦民族大学孔子学院,再次组织了中亚考察,这次同行的有罗丰、罗新、朱玉麒、周珊、刘子凡、邓新、夏冉、百合花等师友。我们从杜尚别出发,往北翻越突厥斯坦山脉,访问了古代粟特人城址Bunjikath,到达位于费尔干纳盆地南缘和锡尔河(Sir Darya)畔的苦盏 (Khujand,忽毡)城;往东则到了山地-巴达赫尚(Gorno-Badakhshan),深入帕米尔高原,曾连续数日沿着阿姆河上游喷赤河 (Panj)边的峭壁驱车跋涉,夜宿卡莱-洪姆 (Qal‘ai-khum)、霍罗格(Khorugh)等河边小城,也曾连夜从帕米尔河 (Pamir Darya)岸的悬崖小路驶下高原,穿行瓦罕走廊,与大雪山隔河相望。当我们在喷赤河源头的扎尔库勒湖 (Zorkul)边掬水濯尘时,我曾翻开地图,用手指跟随喷赤河的曲折弯道向西、向北、再向西、向南游走,遥想下游那一段被称作阿姆河的大河是什么景象。那时候,我也仍然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去看阿姆河。

今年夏天,当得知有机会访问乌兹别克斯坦的时候,我立刻想到,终于可以亲睹哈菲兹 (Hafiz Shirazi,约1325-1390)吟诵过的撒马尔罕和布哈拉了!这个时候,我脑海中并没有出现阿姆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见到阿姆河。尽管无数次在波斯诗文中与这条大河的名字相遇,熟悉许多与它相关的传说故事,但毕竟,这是一个遥远的存在,不仅离现实太遥远,甚至,离梦想也太遥远,似乎完全只是个存在于历史和诗歌中的名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站到它的身边。

直到那一天,看到了乌兹别克斯坦考察日程安排,看到行程中有塔什干 (Tashkent),有撒马尔罕,有铁尔梅兹 (Termez),唯独没有布哈拉。正当失望之时,心头忽然灵光一闪:铁尔梅兹,就是那座阿姆河畔的古城呾密/忒耳迷?莫非我们有机会去看阿姆河?一瞬间,前往阿姆河的巨大喜悦,替代了错过布哈拉的遗憾。如果说布哈拉是我梦想中的城市,那么,阿姆河就是超出了梦想的所在,未曾奢想,只因太难企及。它存在于我的梦想之外,却又一直就在我心底——30年来,它一直在那里。这就是所谓“不思量,自难忘”吧。

那天之后,对阿姆河之行的盼望一天比一天强烈,仿佛是即将奔赴一个秘密的约定,去见一个期待已久的故人;同时,又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生怕它会像某个许下的愿,一说出来,就会失效,无法实现。

在波斯神话传说中,阿姆河是伊朗和图兰 (Turan)之间的界河。波斯诗人菲尔多西 (Firdawsi,940-1020)在史诗 《列王纪》 (Shahnama,又译《王书》)中描写天下之主法里东(Faridun)三分天下,将西方的鲁姆(Rum)分配给长子萨勒姆 (Salm),东方的图兰 (Turan)分给次子图尔(Tur),而将位于中央的伊朗分给了幼子伊拉治 (Iraj)。伊拉治之子玛努切赫尔 (Manuchihr)当政时,图兰王子阿夫拉西亚卜 (Afrasiyab)率兵进攻伊朗,迫使玛努切赫尔答应重新划定两国疆界,双方约定,由伊朗派一个射手从厄尔布尔士山 (Alburz)上射出一支箭,箭落在哪里,那里就是伊朗和图兰的边界。伊朗选出了最出色的射手阿拉什 (Arash),他登上厄尔布尔士山的最高峰——达马万德峰(Damavand),张弓搭箭,向着遥远的东方,用尽平生力气射出一箭,随即力竭身亡。那支箭从早晨一直飞到正午,飞越了一千法尔萨赫 (farsakh,1法尔萨赫等于6.24公里)的距离,最终落到阿姆河边的一棵老树上。从此,阿姆河就成了伊朗和图兰的界河。一般认为,图兰即指生活在阿姆河以北以东的游牧部族。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阿姆河都是伊朗人抵御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所谓河中地区,在阿拉伯、波斯文献中其实称作 “河外地区 (Mavara al-Nahr)”,指阿姆河以外 (以北以东)之地,亦即Transoxania。

蒙古帝国时期,旭烈兀在伊朗建立起伊利汗王朝 (The Ilkhanate,1260-1335),其东北部疆界也是以阿姆河为标志。 《史集·旭烈兀汗传》记载忽必烈曾派特使传圣旨,封旭烈兀为 “从阿姆河起,以迄叙利亚、密昔儿 (Misr,今埃及)遥远边境的君王”。与伊利汗国以河为界的是察合台汗国 (The Chaghatai Khanate),阿姆河不再是定居民与游牧民之间的界河,它所分隔的,是同为成吉思汗后裔建立的两大汗国。

2018年8月 24日,我们踏上了乌兹别克斯坦之旅,李肖老师领队,同行的有罗新、刘志佳、谷小云、阎焰、邵学成等师友,以及此次考察的资助人邓喜红女士和她的女儿Sophia,此外,还有在当地等候我们的林铃梅博士、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考古研究所Farhod Maksudov研究员以及铁尔梅兹考古博物馆的Tohtash Annaev研究员。临行前,李老师说 “这次可以畅饮阿姆河水了”,罗老师甚至戏称“想月夜潜渡阿姆河,去巴里黑玩一玩”,我则带了一个小玻璃瓶,打算盛一瓶阿姆河水。总之,我们怀着种种的憧憬和想象出发了。

在乌兹别克斯坦,我们按计划先后访问了塔什干、撒马尔罕,以及帖木儿大帝的家乡沙赫里萨布兹(Shahrisabz,即 Kesh渴石),经过了铁门关 (Darband),终于在 8月 27日深夜抵达铁尔梅兹。

铁尔梅兹坐落在阿姆河北岸、苏尔汗河 (Surkhan Darya)河口。这一带属巴克特里亚故地,拥有非常灿烂的古老文明。 《世界境域志》第二十五章 《关于河中地区及其诸城镇》写道: “呾密 (Tirmiz,今铁尔梅兹)是一个位于质浑河 (Rud-i Jayhun)畔的繁荣城市,有一个城堡(quhandiz),就在河岸上。这个城市是骨咄 (Khuttalan,今哈特隆)和石汗那 (Chaghaniyan,今苏尔汗河河谷)地区的商业中心。这里出产上好的肥皂、绿色的席子,以及扇子。”老铁尔梅兹城在13世纪蒙古西征时被毁,今天我们看到的铁尔梅兹是后来新建的,在古城东北,市容整齐洁净,空气中飘着罗勒香草的气息,十分宜人。

铁尔梅兹周边遍布考古遗址,年代大都在二三千年以上。我们抵达后,最初两天都在沿着苏尔汗河流域踏访历代遗址,没有机会见到阿姆河。到了8月29日,才终于前往著名的卡拉塔佩 (Kara Tepe)佛教遗址考察,据考古报告,这里有中亚地区唯一的佛教石窟寺院,内容十分丰富。遗址位于铁尔梅兹古城之西,紧临阿姆河,从遗址土丘到河边大约百米,而河对岸就是阿富汗。因此,遗址处于军事管控区内,有士兵把守,还有层层铁丝网隔开,入内考察需提前进行书面申请,获得特别通行证之后方能进入。站岗的哨兵检查了我们的通行证,又一一核对了护照,才终于放行。我们进入遗址,仍被一再提醒不要站得过高、不要引起岗楼哨兵的注意,同时绝对不要试图向河边靠近。在这样的气氛中,就算心中怀有再多设想,此刻也都不敢造次,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地遵守规定。站在山丘上远眺,阿姆河自东而西延亘,河面宽阔,水流平缓,陪同我们的Farhod教授说,河中间有一个数公里长的沙洲,名叫 “先 知岛 (Payghambar Island)”,岛上还有一座圣墓,其蓝色拱顶在阳光下隐约可见。铁尔梅兹当地学者Tohtash教授补充说,这个岛又叫作 “奥斯曼岛 (Jazirat al-Uthman)”,由于这一河段水流非常稳定,中间又有岛,最适合搭设浮桥,因此从亚历山大,到成吉思汗、帖木儿,直至近代,历来从铁尔梅兹渡河者,都在此处搭桥,传说中许多搭桥、毁桥的故事也发生在这里。我在遗址土丘上捡拾了几个小石子,想象着鲁达基所描写的 “阿姆河粗糙不平的沙石路”,心里想:面对戒备森严的铁丝网和岗哨,有谁还会像诗人那样,把粗粝的河岸想象成丝绸般柔软呢?

9月1日,田野考察活动的最后一天,我们探访了铁尔梅兹市东边的Khoja Gulsuyar Tepe,阿姆河畔的另一处贵霜时期遗址。出了市区,沿阿姆河向东行驶约六七十公里即到达目的地,距塔吉克斯坦边界大约只有三四十公里,据Tohtash教授说,边境上最后一个村庄叫Khatun Rabat,再往东就到塔吉克斯坦了。Khoja Gulsuyar Tepe位于阿姆河边,同样也属军事管控区,需有许可证方能进入。我们因时间仓促,未能提前申请,因此无法进入遗址,只能登上其北侧的山坡眺望。这里的山坡比卡拉塔佩更高,视野更开阔,极目远眺,可以望见阿姆河自东向西蜿蜒几十公里,十分壮观。Farhod教授顺着河流的方向,带着几分诗意指着东方说,那边是帕米尔,又指着西方说,那边是花剌子模和咸海。我想起 《四类英才》中那个故事,纳斯尔·本·阿赫玛德逗留赫拉特期间,沿阿姆河岸四处游猎,到过巴德吉斯 (Badghis)和达尔瓦兹 (Darvaz)等地。这些地方均在赫拉特一带,今属阿富汗,但达尔瓦兹 (意为 “大门”)一名,却使我联想到塔吉克斯坦境内喷赤河上游最北端大拐弯处一个同名的地方,按当地读音,那个达尔瓦兹写作Darvoz,属于山地-巴达赫尚州,去年我们前往帕米尔途中曾在此投宿一夜,第二天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发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就在奔腾的喷赤河边,与阿富汗仅一水之隔,当时的感觉犹如梦境般不真实。

现在,站在阿姆河边的Khoja Gulsuyar Tepe的高坡上,我再次感到恍如梦中。这一次的恍惚感不是由于不知身在何处,而是由于现实和想象的强烈对比与落差。我不是历史学家,缺乏历史学家的理性和深刻,只能借助诗歌来理解历史。我想:鲁达基何其幸运,生在中亚,却赶上了一个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正值萨曼王朝一统中亚的黄金时期,他的家乡鲁达克,如今属于塔吉克斯坦;他作为诗人的活动舞台布哈拉,如今属于乌兹别克斯坦;他吟诵出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诗”的地方——赫拉特,如今则属于阿富汗。如果诗人活在当世,是否还能自由地从鲁达克前往布哈拉去展现他的诗才?是否还能有机会渡过阿姆河,到赫拉特漫游,留下他的千古名篇?当年纳斯尔率领一众文臣武将前往赫拉特过冬,从布哈拉出发,不知是走西路,从马雷前往,还是像我们几天前一样,经铁门关来到铁尔梅兹,再从这里渡河?似乎走西路的可能性更大。但无论走东路还是西路,那时候的阿姆河都不是作为界河而存在,南岸和北岸不需要戒备森严,两岸的人们可以随意往返,就连一国之君,都可以任性地置首都而不顾,到呼罗珊流连数载。如此的逍遥自在,常让我忍不住心生怀疑,怀疑那只是文人的夸张笔法。但无论怎样,我们可以相信,阿姆河两岸,确曾有过如此安宁富足的黄金时代。

不知是否会有一天,中亚的太平盛世再度来临,阿姆河两岸可以自由来往,让我们不必再望河兴叹, “畅饮阿姆河水”和 “夜渡阿姆河”的愿望不再仅仅是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