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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18年第9期|刘汉斌:植物词及其他

来源:《朔方》2018年第9期 | 刘汉斌  2018年09月30日08:14

刘汉斌,“80后”,在《文艺报》《散文》《青年文学》《北京文学》等报刊发表植物系列散文五百余篇,部分作品被《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读者》等转载,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孙犁散文奖等奖项,散文集《草木和恩典》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

蒲公英

南湾向北不足一里地,横着一道结实的堤坝,每到夏天,黄灿灿的花儿镶满堤坝的两侧。夏日的堤坝任由这绚烂的色彩肆意洇染。盛花期的蒲公英独自霸占了大堤,遮蔽着低处正在长高的野草。堤坝拦住了蓄意北去的河水,也拦住了在秋日里随风飘飞的蒲公英种子,却总是拦不住水要北去、蒲公英要远行的势头。偶遇雨水充足,坝内的水漫过堤坝,向北奔流,常见秋风中蒲公英的种子飞过了堤坝,在别处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我在少年时代执意要走出大山的梦想,只简单地复制了蒲公英种子远走他乡的洒脱和飘逸,心里却根本没有做好扎根他乡的准备。那时的梦想很单纯,只觉得世界那么大,我想到远方走走。

蒲公英借助风力传播,四海为家,看上去很美。当我们争先恐后地被一股离家的大风吹离了故乡之后,才幡然明白,借助着风离开容易,一旦风在半路上突然撤了,我们即便是在他乡的土地上没有扎下根,也被裹入生计的漩涡,身不由己了。

蒲公英生长热烈,却始终独守着安宁。没有风的时候,蒲公英只是一朵朵乖巧的小黄花,对着太阳傻傻地笑。蒲公英的叶片贴地而生,所有的叶片贴着地面,宽厚而稳固,中立的花茎在叶子中间直立起来,当小黄花的颜色渐渐褪去后,立在花柱上的是毛茸茸的球,风一吹,每一枚带着绒毛的种子就随风四下飞散。风年年往北吹,我们都没有记住,而南湾的蒲公英用一粒粒种子记住了一场场风,它知道是哪一场风带走了自己的儿女。活着是多么热烈的事啊,一旦卷入其中,时间就会一分一秒地溜走,而我们大都是在怀着美好的憧憬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出现。

初花期的蒲公英,嫩茎竖直,掐一下,乳白色的汁液就会从伤口上浸出来,像乳汁,忍不住舔一口,甜甜的,涩涩的。等待乳白色的汁液一点一点从蒲公英的花茎上再渗出来时,成长的时光便一点一点地逝去了。甜甜的时光流逝了,留在心上的只是一抹涩涩的记忆。在初春草木并不丰茂的时光里,蒲公英从叶鞘里抽生出来的那一枝枝鲜嫩花茎,从花茎伤口上浸出来的那一点甘甜的汁液,将春天呈现出来,供我品尝。

风一场接一场地从南湾吹过,蒲公英的种子有时候是从堤坝被带到了南湾,有时候却又从南湾被吹到了堤坝上。反复无常的风在日常里将南湾和堤坝上的蒲公英辈分搞乱了,乱得无从理清,就索性让它们那样杂乱地生长。南湾的土地宽容,它能盛得下每一种想要活下去的物种。

蒲公英的花球,一旦被风吹碎,它们就兴风飘飞,无拘无束。蒲公英是开在南湾这片土地上的自由之花,有许多植物经年守在一个地方,蒲公英却每一年都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堤坝固执、死板,经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它依然稳固地横在那里,默默地接纳着飘落的蒲公英的种子,也亲眼目睹着一波接一波的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向远方。每次离开南湾的时候,一转身就能看到堤坝上一摊一摊的野花竞相开放,像迎接我回来那样用一摊一摊的花儿送我离开。

石苔花

从山脚伸向麦田的土地,是一片杂草丛生、乱石林立的荒草滩;山峦通过它向平原过渡,它连山带塬,夹在远山与耕地中间,大块大块的石头掩映于稀疏的绿草间,像散落于草间觅食的羊群。

傍晚时分,我从山上下来。四下静谧,一群被山野放牧的石头把嘴扎进乱草间,一动不动,静态的、肥硕的羊的躯体,掩映于荒草间。晚风徐徐袭来,向我传递着土地肥美、野草丰腴的讯息。

突然感觉脚底被什么蜇了一下,急忙躬身查看,尖利的棘刺穿透了胶鞋底,扎进了脚心,脱下鞋子,棘刺已被拔出,洁白的袜底渗透着一斑鲜红的血迹。伸手拔下扎进胶鞋底上棘刺的一瞬,我瞥见沙砾间的软沙上镶嵌着一只落满了灰尘,却针黹精美的绣花鞋,黑褐色的绒布面上,彩色丝线以花的方式开放,它和它们静静地躺在夕阳里,闪烁着光。

被雨水冲刷过的岩石表面光滑,石苔花刻在上面,五彩斑斓。夏季干燥,石苔花与石面浑然一体,色彩交织着,印染着,粘黏着。此刻,我距一块石头是那么的逼近,而一幅画面却又是离我那么的辽远,每一块石面上的石苔花斑纹,都可以在站立高处俯瞰地面时找到对应。石苔花绚丽多彩,分明是在端详,却感觉是在远眺。那色彩斑斓的世界与我心中的某些地方一一对应,或许是我此生的梦境,或许是故乡留在心中的容颜。

绿色的田埂,金色的麦田。麦田向山峦延伸的浅草滩,浅草里散落的羊群,还有沐浴在夕阳中一只被遗失的绣花鞋。我无意去猜想是谁在怎样的心境中,丢下一只鞋子而匆匆离去,离去时又是怎样依靠一只穿着鞋子的脚,护佑着另一只赤裸的脚走出棘刺丛生的乱草滩。被遗失的绣花鞋嵌进细沙中,我躬身看着鞋子的时候,一只棕色的小蚂蚁在软沙上立起身,注视着我。我认识这种惯于在沙滩中生活的蚂蚁,它却不认识我,它把我当作了竖立在前行路上的障碍吗?我很想知道在它的心里,我与一块竖立的石头有什么两样。它挥动触角,片刻地停留之后,嘴里叼着一粒白色的东西,绕过我的双脚昂首阔步地走了,没有回头,决绝地走了,走远了。

浅草中散布的羊群,是被山野放牧着的一群石头。背向钢筋混凝土,躬身麦田,我感谢命运,让我为生计奔波的间隙里,能够独享一片苍茫天地。身前的远山,面前的石头群,身后细密的脚印,在生活的细微之处,给予了我内心的博大。

以麦田为生的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帮衬一个以租地为生的孤寡老人安度晚年,直到他弥留之际。我的义举,他也只字未提,他卷走了他留在世上的所有秘密,却执意为我留下了一仓陈年的粮食。他不说,没人知道是我一直在帮助他;而真相大白,于我已经不再重要。我连续做着一个关于石苔花的梦,梦境里我曾听见石苔花说:“石苔花,石苔花,你没有胸怀怎么能装得下它。”

闲暇时,我常去爬山,登顶反观我的麦田。山野尽收眼底,我决定从胸膛里把自己打开……

浆 水

味觉的记忆功能,使我具有了嗅着熟悉的味道回到乡愁的能力。乡愁是夏日里一碗清冽的浆水,或是一碗甘甜的甜醅。记忆是酵母,我常常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浆水、花卷、花馍馍、粉条等这些陪伴我长大的食物,全都是植物馈赠给我们的礼物,这些生于大地的精灵,在母亲的一双巧手里变成佳肴,温暖着我的童年。

山野是一座天然的宝库,我的母亲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一些植物在季节里萌生的根、茎、叶、花、果实,都被母亲一一采摘回来,制作成童年专属的滋味。那滋味悠长,需要用毕生的精力去回味。

一些食物的气味,在某一个时段里,被我当做是母亲。小时候慵懒,我在睡意浓时,闭着双眼,寻味便已知被母爱包容。我是那么依恋嗅着发酵的酵母而安睡的时光,温热的炕上,我与一盆滚烫的掺拌了酵母的莜麦睡在一起,我们是被母亲刻意安排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在各自的梦境里奔跑。我守着一盆渐渐变甜的莜麦安睡,酵母散发出来的甘甜气味,滋养着我成长的日子。

乡村的每一种美食,越是与节日一一对应,我们的生活就越过得清淡。乡愁却是一截浓得化不开的记忆,浓缩着童年的香味,需要用一生的时光去稀释;不经历岁月,哪知乡愁的滋味?乡愁是隐于心的感受。我们尽力扮着现实所需的面孔去外面奔波,而现实中的一声叹息、一种气味、一种景象,都会通过对过往的依恋而将我们的思绪带入过去。我们是一尾流落现世的鱼,记忆指引着我们努力地游啊游,却再也回不去了。

夏日炎热,人的食欲变得愚钝而又挑剔,味觉及其寡淡,却又渴望有一种食物可以刺激一下味蕾,让人酣畅淋漓地大吃一顿。天气一热,我就想念小时候母亲做的浆水长面,想念那令人愉悦的香味。一碗酸爽可口的浆水面,就似溽热的夏日里突然袭来的一股清凉的风,令人浑身舒爽,心情愉悦。

热浪涌动的中午。母亲在烟熏火燎的灶房里忙碌,抓一把葱花,撒进滚烫的胡麻油中,噗嗤一声,葱味弥散,香气扑涌,一马勺清冽的浆水倒入热锅,热气腾腾,空气中充满了浆水混合了油炸葱香的味道,入鼻即令人口舌生香,舌下生津,忍不住咽一口唾沫,再咽一口唾沫,恨不得端来锅,大灌一气。

炝过锅的浆水,闻着清香,吃着酸爽。浆水面关键在浆水,炝得一锅清冽的酸汤,浆水面就已经成了大半,面是引进之食,只要浆水好,无论白面还是荞面或者是杂粮面,全是浆水的味儿。食者想要的,就是浆水的这个味儿。

浆水炝汤,青白的葱花被一层层细密的油花儿夹裹着,像浮萍一样飘在上面,厚厚一层,一根根白生生的长面千折百回地卧在蓝边边的白瓷碗里,慈眉善眼,名曰浆水面。酸菜里加入少许盐、少许熟胡麻油,凉拌后便是上好的下饭菜。天干物燥的夏日,浆水面就着凉拌的酸菜,就是一顿饭,夏日的吃食便是如此简单而又丰盛。之所以一直钟爱浆水面,就是钟爱它那简单的丰盛。

我亲眼目睹过母亲制作浆水的过程。在我看来,制作浆水并不复杂,一碗浆水,一锅开水,一些园子里采摘的蔬菜或者山野里挖来的野菜,在母亲的拿捏之下,三两日便有一缸浆水可供食用。

与其说是吃浆水面,不如说是喝浆水面。浆水面的吃法有讲究,汤多面少才好吃。一碗浆水面端上桌,低头抿一口,碗里的汤若能照出人的面影儿,稠稀正好。面捞进酸汤里不能泡得时间久了,时间久了面吸了汤汁,味道就淡了,面也失去了劲道。吃浆水面不大口地喝汤,不过瘾,吃了等于没吃;吃不撑,就是没吃美,一顿吃不了三五碗,就吃不出浆水面的境界和韵味;吃撑了不怕,浆水面撑不坏人,感觉撑了,就势躺下缓一缓,起身一泡尿,转眼又饿了。

锅里炝了葱花,再炝浆水,这是连通着童年记忆的香味。在我的上顿下顿都是浆水面的童年时代,我有一个大大的梦想,梦想着有一天,我要过上开着汽车、住在高高的楼房里、每日三餐都能吃上大鱼大肉的生活。事实上,当我再回头来审视我的生活,童年时除了钟爱着浆水是没有错的,童年时的梦想却大都不靠谱。一个并没有家庭肥胖史的农村青年为了童年的大梦想,花大力气在城市里买下了楼房,等大汗淋漓地爬上去,才发现向上没有路才到家的那种感觉,远远不及向前没有路才是家的感觉令人踏实。小时候出门,上山下沟全凭两条腿,把两只生来直溜溜的腿硬生生地跑成了罗圈腿,路全让小时候跑了,心里不平衡。现在条件好了,出门一步路也不愿意走,若不是开车就是坐车。在大鱼大肉是家常便饭的幸福生活里,我突然发现,一顿浆水粗粮长面,却是大大地改善了一下我们的生活。

离乳期

谷雨无雨,却丝毫不影响水稻播种,也无碍于一粒粒饱满的水稻种子的萌发。农人的智慧是,浅播稻种,然后透支地下的水浸润土地。清水在土地上汩汩流淌之时腾起一缕缕热气亦或是细尘。水本无形,划过表皮干涸的土地,就洇染出了水的形状;水本无声,渗入松软的土层便嗞嗞作响,化作天籁之音;清水渗进土层,浅土层里的稻种就瘫软在了稀松的泥里;土壤吸足了水,就是一摊烂泥;稻种吸足了水,就躺在稀泥里独自膨胀,撑破颖壳,探出白生生的根;水本无法独自站立,而水敦促稻种萌发,像新生的婴儿在泥水里伸脚展腿,伸出嫩白的鞘叶,再从鞘叶中抽出小叶,细绿伸出泥地,便是新生。一地涣散的水,通过一枚枚新生的芽,立在了土地上。

破土之后的青苗生长速度惊人,待到第三片叶子完全展开时,种子颖壳塌陷,胚乳即将消耗殆尽,青苗进入了离乳期。新生的稻苗,总会激发我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水稻会不会被水淹死呢?

稻田里的水仍然在悄无声息地渗漏,若明镜一般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地钻出水稻尖利的心叶,像是一只只雏鸟尖利的喙,争先恐后地啄破蛋壳,将喙伸进空气中急促地呼吸。水面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水波。

水稻的生长,成败全都在水。水稻在离乳期之前,靠的是无氧呼吸,生长过程中消耗的养分全部是靠胚乳提供的,幼苗浸泡在水里是淹不死的。新生的青苗自给自足,对外界无欲无求,无欲则刚,而在离乳期之后,若将秧苗全部浸没水中,只需几个时辰,就会被淹死。水稻先前伸出来的种子根,只是为了抓住土壤,稳固地立在地上,却不急着从土壤中汲取养分,当水稻种子自身的养分消耗殆尽了,种子根就停止生长或死亡,求生的本能迫使它向上钻出水层,向下伸出根须。水层继续下降,青苗的心叶在持续升高,水层在一点点撤离的同时,将印记刻画在青苗上,这些细微的印记,呈现着水稻须根伸入土层的深度和广度。

在离乳期给稻田除草或者施肥是不道德的,水稻青苗的叶片还是那么幼小,那么细嫩。是药三分毒,农药既清除了杂草,也会让水稻的叶子受到严重的创伤,大好的时光,它们却既要克服离乳期的给养困顿,又要为自己疗伤,根本无暇顾及生长;肥料在这个时候就是盐分,撒入水中的肥料会使溶液的浓度变高,青苗的嫩芽细根刚刚试探着伸出来,本需要关爱和呵护,而高浓度的水溶液断然会反吸了它们体内的水,使它们脱水而亡。不像动物,不悦了,难受了,可以嘶喊,可以咆哮,以表示抗议,而水稻不能,它们在成长中出现的任何一种异样的表情,都会给族群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善待离乳期的水稻,善待生命,就是善待心存期许的我们。

果 园

麦田外是一爿被果农遗弃的苹果园,偌大的一个园子里散布着十几棵半死不活的果树,枝干粗壮,树皮粗粝,树冠四围枝叶繁茂,该开花时也开花,该结果时也结果,只是全都秃了顶,枯死的枝桠朝天,四季只有一个表情。地面上全是野生的草,野草丰茂,盖住了土地,没有路。

靠东边的篱笆墙上搭着一个简易的草棚,每一根席草和木头上都沉积着岁月的印痕。草棚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我心里不落忍,索性推它一把,让它结束在瑟瑟秋风里的颤抖。坍塌的草棚,哗啦一声倒下去,所有的席草和木料全都落在地上,是一堆干透了的柴火,这些柴火支应了我大半年的燃料。

我一直担心那个果农会突然回来。于是,我只会在麦田薅草的间隙里,斜靠在田埂上,看一树一树的苹果树开花,头顶上常有蜂蝶来回飞舞。麦田里的小麦正在拔节。我沉浸在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在苹果的花期里一再彳亍。小小的害虫悄然地把卵产在了花的子房里,我傻傻地守着一个不断长大的谎言度日。

尽管果树上无人采摘的苹果只是我在一年中的额外收成,但是当我在秋天发现成色和口感好的果子全被小虫子蛀上了洞,我便带着失落的情绪,将那些口感和外观都不好的苹果全部采摘下来,装进编织袋,码放在粮房的空地上,却不愿意吃。闲暇时,我会挑出一些看上去色泽诱人,口感却极为酸涩的果子去城市里卖掉,然后将开始腐烂的果子全都掺进粪肥里堆沤。

深秋时节,树叶褪尽了,只剩下枝桠。一场秋风过后,会有枯枝落入枯黄的草叶中。看着日渐沉积的柴火,我忍不住拾起镰刀,将枯草和枯枝一并收集起来,扎成捆,堆垛在房屋后面。

连日的搜刮,园子里露出了土色,黑褐色的果树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我放眼数一数,十八棵果树分列三排,伸着枝桠,站在灰蒙蒙的日子里。灰暗的天空下,时有三五只麻雀立在果树的枝桠上,在风中一颤一颤地荡漾。离鸟群不远处,几颗风干后的果子挂在枝条上,摇摇欲坠。

园子里的野草全部被我割了,没有了遮掩的东西,野兔子从园子里穿过,就少了些许从容。没有了草的遮掩,它再经过果园时,耳朵修长,耷拉下来苫住了半个脸,皮毛毫无光泽,脚步忙乱。我故意大喝一声,它就四下乱窜,穿过篱笆时,棘刺挂上了兔毛,揪下了一片带血的皮。一丝丝血,让我感觉它那急促中的纵身一跃,一定很疼。

深秋时的果园和麦田全都赋闲。我每天立在屋檐下远眺果园时,一眼看到那些无所事事的果树立在园子里,一动不动。十八棵树在同一个园子里,但是每一棵果树就如同我此时站在屋檐下,独享孤独。

尽管这一年没指望果树会带给我多少收成,我的希望全部在麦田里,然而,当我清点了卖掉果子的钱,还是大有惊喜的。麦子每年的收成相差无几,而十八棵果树带给我的收成,远远超出了十几亩麦田。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欲找人来修剪一下果树,再施上肥,让来年有个大的收成。面朝果园,背靠麦地,我只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守住粮食的同时,善待让生活增色的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