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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育善:回归就是一次往返

来源:文学陕军(微信公众号) | 李育善  2018年09月26日08:41

周末时分,总想回故乡老屋去。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堂屋坐坐,很安静,心里也是实腾腾的。屋顶上的旧椽、屋檐下的燕子窝,尘封着童年的一切苦与乐,稍不注意,撞到一滴尘埃,都会飞出一串串成长的趣事。

记得一次和母亲上到门前山寨子给牛割草,瞭望远处像海上帆船一样的群山,我好奇地问:“妈,山外面是啥呀?”“是城市呀,我娃长大了要到那里找媳妇去。”母亲边弯腰割草,边给我说着。我这才知道这地球上除了山沟,还有城市呢。幼小的心灵对城市产生了憧憬。那里一定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小小的心里就疯长着走出大山的神往。像《父亲》那首歌唱的“山里孩子往外走”霸占了我的思想。

上中学时,随父亲到一个镇子上,我的心也像早上飞出窝的喜鹊,欢喜鼓舞的到城市边沿了,盼望着在城里找棵树歇歇脚。不是为了吃母亲烙的馍馍,一点也不想回到那条平庸的破山沟。那时候吃得欲望压倒一切。

后来,我考上师范学校,毕业又回到父亲工作的镇子教书。已是青春懵懂时,有了谈恋爱的冲动。想想,在乡下教书,找个有工作的女孩,是难于上青天。加之自己又是笨嘴掘舌,一见女孩脸就红到脖子根,连想都不敢想。

看到几个同事改行调到城里,我就有点坐不住了,也想改行。朋友也鼓动我改行,这样才能进城,进城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心里暗暗埋怨父母的无能了。母亲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父亲是个乡下邮递员,找关系,托门子,是两眼一抹黑。哎,只有靠自己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了。

为改行,为进城,我是瞎子吃秤锤——铁了心了。一周至少有两次一下课,就骑上自行车跑城里找熟人,拉关系。常常是扑个空,又要骑车返回,不能耽误第二天给学生上课。有一次,终于让人给说上话了,返回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大雪纷纷,公路上几乎没有人和车。我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暴风雪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好几次滑倒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继续骑行。大声唱着“送战友踏征程”,激情在雪野里燃烧着。

好不容易找到堂姐夫的哥哥,他和一位领导是同学,给写了封信,我又不认识哪位领导。只好硬着头皮去冒捧。也是个下雪的黄昏,我打听到领导租住地方,在巷口等着。雪花纷纷扬扬,我站成个雪人,心里却忐忑不安,“领导是啥样的人?他会不会看这封信。”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看见一位高个儿,好像披着黑大衣的人走过来,我赶忙走上前问道:“你——你是某市长吧!”“你谁呀?有啥事儿?”他疑惑地瞅着我,“我是某某地方人,是某某让我找你的。”我涨红着脸回答道。他这才露出笑容,说:“噢,原来是小乡党,走,到屋里坐。”听他这话,我心里暖呼呼。

后来在城市里有了工作,有了妻子,有了女儿,也有了房子。因工作关系,走了不少大城市,感觉这个城市还是有点小,有点土,巷巷道道都跑遍了,多少有些腻了。节假日喜欢和亲友外出旅游,跑东跑西。用别人一句话说,只是从自己住腻的地方跑到别人住腻的地方。

不过只要留心,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城市也在变化,几天不走那条街,突然会多出一家咖啡店,多出一排大树。

随着年龄增大,渐渐不好动了,才真切体会到那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一些温暖,一些温馨,一些情缘,一些记忆,都在自己的城市里发酵。自己在慢慢变老,城市却在慢慢长大。那怕是悲苦,是伤心,只要想起来都是暖洋洋的。有时会自豪地对女儿说:“这家超市当年是你老爸帮忙引进的,那个广场的水泥地里有你老爸的汗滴。”回到老家,更是不可一世了,给女儿指手画脚一番,“这棵樱桃树是你老爸14岁上栽的,长到老碗口粗……那一片都能做椽的松林是老爸和你奶奶一块下雨后栽的。”

“归去来兮”,陶渊明回归大自然的境界我辈只能望其项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自得,我也感悟不出来。只是回归到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沟里,那座土房子里去,回味生命过程中点点滴滴,和走出去、又回来的百味杂陈,才是最真真切切的我自己。

回归是心灵的感受,物是人非,一些亲戚,一些朋友,也纷纷离去。身体和心理都在渴望回归,回到自然中去,回到生命的起点,回到人生的本源。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还是不如自己的家,还是咱家的“狗窝”温馨、舒坦,品味生命的多姿多彩。

回归到心灵家园,是人生的美好寄托。

作者简介

李育善,陕西丹凤县人。中国作协会员、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出版散文集《李育善散文集》《山里的事》《惊蛰之后》等作品。曾获“第三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等奖项。入选“陕西百名优秀中青年作家资助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