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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秀莉:大漠深处的白衣天使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仇秀莉  2018年09月25日10:13

夕阳下,满载货物的一行驼队,行进在绵延起伏的大漠深处,万道霞光映照着驼队形成一道道长长的影子,“叮当”作响的铃声清脆地回荡在丝绸之路上,远处,一缕孤烟升起,一片绿洲映入眼帘,帅哥靓妹们在欢快的乐曲中跳着奔放的新疆舞蹈。曾几何时,这一情景多次闯入我年少的梦乡,在我心中激荡,让我陶醉在这如梦如幻的画中,也溢满了我青春浪漫的梦想。

岁月伴随我的大漠情怀一天天成长,忙碌的工作生活节奏,迫使我把对大漠驼铃的向往压在枕旁。前年底,我接到赴新疆和田采访北京援疆医生的通知,那一刻,我心花怒放。南疆和田,是盛产旷世美玉的地方,是千百年来兵家必争的地方,那里有着别样美丽的民族风情,曾经深埋于心底的美丽画面,如同被浸润的显影液,在我心底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三天后的清晨,飞机发出震耳的轰鸣声,风驰电掣般离开北京首都机场,直冲云霄,飞向祖国南疆。我特意选择了机舱窗口的位置,俯瞰着大地,只见山川、沟壑、平原以及河流从眼底一一掠过,经乌鲁木齐转机后,飞机又越过终年不化的积雪山峰、茫茫的戈壁滩,我惊喜地看到连绵起伏辽阔壮观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遥想当年,汉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曾途经南疆和田,将中原文明传播至西域,又从西域诸国引进了汗血马、葡萄、苜蓿、石榴等物种到中原,促进了文明的交流。而如今,从祖国各地选派的热血儿女,沿着当年的丝绸之路,奔赴边疆,挥洒着自己的青春与热血。我相信和田之行,一定能搜集到许多真实生动鲜活的素材。

经过7个多小时的行程,我的双脚终于踏上和田这片神奇的土地,看到蓝天白云,碧空如洗,忍不住赞叹:“这里的空气真好啊!”来接站的工作人员风趣地对我说:“现在是和田空气最好的时候,若是3月至6月份来,你只能欣赏到狂舞的沙尘暴景观了。”

和田属于新疆南部的偏远地区,早些年,这里的医疗技术相对落后,一些家中经济条件差的患者,不去医院救治,干脆病在家中,听天由命,还有的患者在家人陪同下坐火车或乘飞机,经过近2000公里的行程后,需要花费不少钱才能赶到乌鲁木齐的大医院接受治疗。有的患者为此贻误了最佳治疗时间,甚至在半路上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让原本幸福的家庭蒙上阴影。上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全国对口援疆力度的不断加大,一批批北京市援疆和田的医生们热心为当地患者进行医疗服务,和田的就医环境逐渐有了较大改善,当地医疗技术也有了很大提高。

“北京的医生来啦!他们都是医术精湛的专家!我们不用走出和田就能得到很好的救治!再也不用花那么多冤枉钱、搭那么长时间去遥远的大医院看病啦!”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越沙漠上空,传遍了和田地区那些偏远的乡村小镇,从四面八方赶来就诊的维吾尔族患者逐渐多了起来。

我采访的北京援疆医生都是从北京各大医院选派的精英,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他们大多都已步入中年,家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从他们轻松的话语里,没有听出一丝的失落和沮丧。他们是如何取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呢?他们又是如何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他们如何为当地维吾尔族患者治病?又如何给当地医务人员传授最新医学理念呢?一个个问号在我脑海里交替闪现着。

我先后到和田市、和田县、墨玉县、洛浦县人民医院及建设兵团医院实地采访,在医院门诊大厅和住院部,到处都能看到北京的白衣天使们忙碌的身影,近距离观察他们为维吾尔族患者看病治疗的一个个场景。在一次次访谈中,他们把我当成知心朋友,我也逐渐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语言沟通不畅是北京医生初到和田工作遇到的最大障碍,每逢问诊与治疗过程中,会双语的维吾尔族医生主动当起了翻译。为此,援疆医生们下决心攻克语言关,他们在衣兜里装着巴掌大的小本本,上面记满了用汉语标注的维吾尔族交流用语,抓紧一切机会虚心向当地医生学习。渐渐地,他们由最初简单的问候语,到熟练用当地语言向患者咨询病情。前来就诊的维族患者面对北京大夫的微笑,听着关切的话语,那种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感激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在北京援疆医生们的精心治疗下,一个个复杂的病情,一台台成功的手术,患者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有的患者病愈后,从家里摘下新鲜毛桃,执意送给北京大夫品尝,还有的患者送来一面面锦旗或是一封封感谢信,以示谢意。有的人文化水平并不高,但在他们写给医生的信中,字里行间都包含着维吾尔族同胞对北京大夫深深的谢意,他们经常伸出大拇指,笑着说出最熟练的一句话:“北京大夫,亚克西!”

北京援疆医生们在接受我采访时,不约而同都聊到了沙尘暴:“我们是过完春节3月初到和田的,那些天到处弥漫着黄沙,看不清周围的建筑,看不清10米以外朋友们的脸,迎面冷风裹挟的沙尘毫不客气地扑入鼻孔和嘴巴,呛得我们直咳嗽。”

“那些天我们仿佛置身于美国大片的恐怖场景,根本看不到蓝天白云。”

“我刚来的时候,每天到医院忙着诊治病人,顾不上喝水,经常流鼻血,时间久了,才慢慢适应这里的干燥气候。”

“每天上班前我们把宿舍打扫得很干净,没想到下班回来,书桌、椅子还有床单上都落满了沙尘,都可以用来练习书法啦。”

还有的医生给我说起了当地的俗语:“和田人民真辛苦,一天要吃半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

一句句生动的描述,一张张乐观的笑脸,我仿佛看到狂舞的沙尘肆虐在和田的上空,弥漫在大街小巷里,一群白衣天使奋力地奔向他们所在的医院。

许多援疆医生还给我讲述了皮山县那场不期而遇的大地震。2015年7月3日清晨,住在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的援疆队长渠浩和援友们像往常一样去餐厅就餐,突然,餐厅里的桌椅猛烈晃动起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第一感觉就是:地震了!震中在哪里?震情如何?出于医生本能的反应,首先想到地震发生后会不会有伤员陆续送入医院?他们放下碗筷,很快跑到楼下集合,乘车向医院火速赶去。

原来震中心是和田市以西的皮山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6.5级地震,当地多处建筑物倒塌,造成大量人员受伤。灾情就是命令!渠浩迅速跟大家展开了紧张讨论,他们设想着医院是否组织医生去抗震抢险一线?是否有转到本院的伤员急需救治?同时,大家在渠浩草拟的请愿书上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纷纷表示:如果让自己去灾区及县医院参加救治伤员,决不退缩!

正准备休假的援疆医生李晟辉果断退掉了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骨伤科、麻醉科、外科内科等科室的北京医生时刻准备着赶赴一线救治伤员。由于皮山县人民医院的手术设施、设备在震中受损严重,一些危重病人陆续转到和田地区人民医院救治,当天下午从2点开始,和田地区人民医院陆续接收了21例从灾区送来的重伤患者,有的伤员被震塌的建筑物砸伤,有的伤及皮肉病情较轻,有的伤员被钢筋楼板砸成骨折。

援疆医生们全体上阵,连续奋战5天5夜,所有伤者都得到有效救治。外科医生诸亚明从晚上8点开始,站在手术台上,连续为5名骨折伤员做了下肢畸形矫正的大手术。

在震区一线工作的外科主治医生刘志贤顾不上吃饭休息,顾不上接听妻子从北京打来的上百个问询电话,全身心投入到紧急救治伤员中,他住在临时搭建的地震棚里,为伤病员处理伤口、实施手术、安慰患者。地震无情人有情,北京援疆医生们在危急时刻用实际行动实践着自己的铮铮誓言,给当地人民交出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北京援疆的医生们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手机保持24小时畅通,随时待命。医生刘亚红在睡梦中常常被来自ICU室的求助电话惊醒,她揉一揉惺忪的双眼,用凉水给自己提提神,迅速坐进驶向医院的车里。援疆医生们面对类似情况,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曾跟随神经内科医生陈启东体验了大查房的过程,他每进一个病房,都要认真询问患者病情,并及时纠正他身边维吾尔族“徒弟”们陈述病情时的不规范用语,在近3个小时的查房中,我已经累得双脚发麻了,而陈医生始终精神抖擞。他风趣地对我说:“医生也是普通人,也会感觉到累啊,但我们工作期间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以饱满的精神状态面对每一名患者。”

驼铃悠悠,沙海无垠。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一段美好而温馨的回忆,每一名援疆医生都有着许多难忘的经历,用他们的大爱在和田谱写着动人的赞歌,他们真情讲述的内容,也成为我笔下最丰富感人的素材。

每当我翻看着近30万字的报告文学《北京大夫》一书时,仿佛看到狂风卷着黄沙,弥漫在大漠落日的晚霞,仿佛看到了白衣天使们乐观的笑容,仿佛听到大漠里传来清脆的驼铃声,在苍穹下划破了黄昏的寂静,我的思绪飞向充满神奇色彩的古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