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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通过新的美学形式,重新沟通人与世界的关系 ——2018年青创会分组讨论第十组会议札记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陈泽宇  2018年09月25日08:23

2018年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分组讨论第十组会场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刘大先在青创会分组讨论时,引用了鲁迅先生的这段话作为开场白。他解释道,“在文学的意义上,青年根本就不是一个生理概念,鲁迅写下上面这段话的时候,虚岁已经三十八。”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我们不应该用怀疑式的眼光对比当下和过去的某个时代,要向前看。”刘大先认为,青年人应该“取今复古、别立新宗”,最大限度地吸收传统和外来文化,建构我们时代的文学话语。只有真正脚踏实地、深入生活,拥有个人的主体性,才能创造话语,而不是被话语操控

青年批评家刘大先

刘大先比写下《热风•随感录四十一》时的鲁迅还要年长两岁,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称呼他青年评论家。在批评界,刘大先文辞犀利,思辨性强,会上不发言的时候像一头安静的狮子,只要开口就雄辩滔滔。和刘大先一样充满激情的青年学人不在少数,如果用生命力和勇气来判定一个人的心理年龄,大概没有什么比“青年”更适合这群人。

“总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应该仔细想想,到底有多少人真信这话?”不断地反思与自我批评,其实是一个人精神年青的特征。徐则臣认为,文学史上优秀作品的评判标准一直变化,从来就没有既定的金科玉律。“历史在接受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的时候,出现了乔伊斯、卡夫卡这样的作家,出现了完全不同于前辈的一种语言,直到今天我们也认可这是好的。”的确,所有人都承认19世纪文学的恢弘壮阔,但也不会有人否认20世纪以来,一种更能穿透人性隐秘的写作方式诞生了。“王国维总结‘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指出中国文学史上的楚骚、汉赋、六代骈语、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明清小说之间的迭代关系,但更重要的问题是,从诗到词的瞬间,那个诗人为什么去寻找更加自由的长短句?”在徐则臣看来,真切的现实变化,让作家感知到过往的表达方式已经失范,必须要通过一种新的美学形式重新沟通人与世界的关系,“乔伊斯或者卡夫卡,正是在托尔斯泰的传统里意识到了新的问题,意识到整个社会的发展和人的对应方式发生了变化”

青年作家徐则臣

对于徐则臣来说,青年之于文学的意义便是寻找新的合理性与可能性。这个时代并非没有希望出现伟大的作品,但如果“用《红楼梦》或者《战争与和平》的标准来找,肯定找不到。”发现写作于生活的不自恰,然后努力拓宽文学边界,将成为这代青年人的使命。“大多数人会成为文学的烈士,但若干年后回首21世纪,会发现正是一群青年人在一点一点地把新的美学规则确立起来。”徐则臣说。

青年批评家李蔚超

“不要忘了文学理论上一直有‘莎士比亚后没有新的故事’的说法”,李蔚超对青年能否提供新的文学样态,有着更谨慎的态度。“生活日新月异,网络文学和新媒体对大众思维方式的改变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这种改变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青年笔下严肃文学,其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李蔚超对“青年”与“创新”的质疑带着追根刨底的问询方式,她探索的是语词生成如何可能,关注事物的形式对内容的生产。“在互联网上我们知道了‘小皇帝’、‘小清新’、‘佛系青年’这些讨论青年的流行语,它们打破了我们对‘青年’的想象。当然这种想象只是主流话语的一种方式,它不代表着真相和所有的复杂形象。”在李蔚超看来,“创新”的驳杂和“青年”的驳杂一样,它更多地表达着一种焦虑,表达人们对文学新经验的呼唤。

的确,创新被不断地提及便意味着焦虑,但是否所有的青年作家都存在这种焦虑,或许是更深层的问题。李壮认为,我们在讨论时经常忽略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青年作家是否拥有创新的基础。如果没有需要创新才能表达的东西,那创新本身又从何谈起

青年批评家、诗人李壮

“90后的写作太正确,我不是说政治或是道德伦理的正确,而是文学上的正确,经验结构意义上的正确。道德伦理上的正确遵从的是善的法则,而经历所造成的经验结构的正确,遵从的是节约的原则,这是一个经济学话题而不是伦理话题。”出生于1989年12月的李壮是一个“准90后”,作为90后作家的同代批评家,他对这些正在成长的文学力量保持着密切关注。李壮发现,有一批90后作家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拥有高度相似的人生经历,重点高中、985大学、读研读博、名师指导,在刊物上发表作品,被作协关注到,被评论或研讨……“这样的经历让这批作家拥有了非常完备的文学训练,但他们经验结构也就比较单一,无论是写作视野还是自我认同都比较单向度。”如果用植物的生长比喻作家的成长,李壮说,“这批青年作家就像乔木,一路向上,但是文学真正的形态不是乔木而是灌木,甚至是藤蔓,每一寸土壤和墙壁都会给他力量和滋养。”文学艺术是曲线而不是直线,最重要的部分不在于抵达而在于迂回,在于延宕,在于耽溺,如果没有这样的过程,抵达的意义很容易被消解。

温室环境使得这些作家的精神力量稍显不足,李壮观察到,写作技法成为青年作家弥补精神缺失的方式,“用技术可以塑造出‘有意味的形式’,这在很多时候会让人觉得作品象征着时代的某些的精神阵痛,但如果永远只有这样的作品,这个作家的写作和延续性是值得怀疑的。”在李壮看来,90后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郑在欢、王占黑等人在创作时,就将“生活人”作为了身份认同的首要方面,尝试着把鲜活的底层经验用新的故事讲述

青年批评家丛治辰

对青年写作者的“正确”表达同样的担忧的,还有丛治辰。“这是青年最不像青年的一代,故意不敢表现出青年的样子,不敢于群魔乱舞,害怕冒犯什么东西。”丛治辰反思,同样作为青年,自己的文学书写也存在着既世故老成又盲目自信的特点,“我们都要避免这些特别危险的东西,越是洋洋自得,就越说明我们创造力低,想象力匮乏”。

青年批评家岳雯

那么,如何维护一个写作者的“新”?岳雯认为,一是要保持自己与社会广阔生活的联系,一旦当每天只局限于文学,那青年就没有了生气;二是对庞大生命能量的追求,不断改变自己,不断对未来充满希望;三则是培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当大家都认为某一个方向是新的时候,青年要有勇气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那才是自己认为的新,或是有能力对着另外一个方向说,这也是新的道路所在。惟其如此,作为文学可能性的“青年”,才会成为新的书写存在。

(摄影:陈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