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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灶膛的变迁

来源:人民日报 | 赵畅  2018年09月22日07:21

过日子,家家离不开生火做饭。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以前,农村灶膛通常清一色地用柴薪,城市则大多选择生煤球炉。

我从小寄养在浙东四明山麓的一个小山村,在与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留给我最深印象的,就是叔叔婶婶们隔三差五要上山去砍柴。那些年,但凡附近的山头都被村民砍个精光而成了“癞子山”,就连水库水位下降后,那靠山边沿露出的些许树根,也早被村民们挖掘得一干二净。难怪我烧柴灶时,祖母总是叮嘱我:“往灶膛里添柴薪不要太浪费,你看叔叔婶婶上山砍柴多辛苦!”为此,祖母还教我煮饭的诀窍:只要看见镬盖与铁锅边冒出沸腾的泡沫,就不必再往灶膛里另添柴薪了,因为余火足够把饭烧熟。

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我返回城里生活。与爸妈和姐妹一起生活,虽然平时吃的是食堂饭,但星期天总是会生煤球炉子,以保证全家一整天烧饭做菜煮开水之用。煤球燃烧的好坏取决于煤本身的质量,父亲告诉我们:“煤球店的人说了,用山西阳泉煤矿的煤制作的煤球,品质是最好的,我们尽可能买阳泉煤球。”于是,为了买到阳泉煤球,父亲会不停地去煤球店打探消息,间或拿老的煤球票换回新的煤球票,以防过期。只要听说阳泉煤球到货了,我们就立刻借了手推车赶紧购买。这阳泉煤果真是好,乌黑发亮,燃烧时火焰红蓝相间,据说这是燃煤最理想的火焰。

与煤球炉、煤饼炉相比,煤油炉似乎更让人心仪。什么时候想用,用火柴一点,它就立即上岗,为此母亲总是夸它“最听话,最叫得应”。只是,当年在我家通常它是备而不用的——因为煤油炉使用的煤油太过昂贵。后来,父亲听说零号柴油最实用,既能节省开支,冬天又能保证不结冰。为此,他千方百计弄来了零号柴油。有段时间,因为母亲身体虚弱,父亲特地为她订了两个月的鲜牛奶。冬天的早晨,当鲜牛奶送达时已经冷了,为了赶上班时间,煤油炉就发挥了作用。点燃以后,不到两分钟,牛奶就煮热了。看到母亲脸上的气色日渐好转,我们全家对煤油炉都心存感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突然发现,小山村祖父祖母家也先后用起了煤球炉、煤饼炉。祖母说:“用煤炉贵是贵点,但到底方便不少。而今包产到户,你叔叔婶婶要把精力集中用在管好自己的承包田。”不久,父亲因为教学科研成果突出,被县委组织部选拔为第一批优秀专业技术人才,还一年配给四瓶平价煤气。与父母亲住在一起的我们,也跟着享受到了“煤气人家”的福利了。1988年4月,我女儿出生了,母亲欣喜地说:“煤气灶比煤油炉还好使,火头旺,燃烧净,没有一丝煤气味,以后给我孙女做好吃的,更方便了。”几年后,我因为工作调动,新单位也为我配了平价煤气。就这样,一年八瓶煤气已经足够一家五口之用。每当我用自行车去煤气站载回满满一罐煤气时,我总是骑得飞快,我觉得自己捎回的何止是一罐煤气,那可是母亲的希望、全家的微笑啊!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煤气灶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当年妹夫做外贸生意赚了钱,妹妹家最先安装了煤气灶。很快,二姐也考虑改烧煤气灶,她对我说:“本来想迟一点安装,但你二姐夫所在的汽车运输公司最近在搞承包责任制,他承包了一辆跑上海的长途汽车,很辛苦,换成煤气灶,方便做饭,也好让他有个好身体。想来想去,还是早点装上好。”到了年底,大姐也紧紧跟上了,她的理由是:“你大姐夫‘三班倒’,半夜回来要给他弄点吃的,没有煤气灶,多不方便!”

到了二十世纪初,乡下一位表弟结婚成家,我应邀前去喝喜酒,但见烹饪师傅用的竟然也是煤气灶,问其故,则曰:“这煤气灶管用,不仅火头旺烧得快,也容易‘色香味’俱全。而且,比携带大煤饼炉方便多了。”更让我意外的是,走进表弟的新居,厨房里一套崭新的煤气灶具格外抢眼,“哥,我岳父去上海建筑工地打工,最近几年还做了小包工头,也赚了些钱。这灶具就是我老婆其中的一个小嫁妆。我岳母说我老婆不会烧柴灶,所以就给买了煤气灶。”老实巴交的表弟赶紧向我说明,她的新婚妻子则满脸绯红,娇嗔着说:“主要是我妈怕我受累,所以,把煤气灶也当作了嫁妆。”……就这样,没几年的工夫,煤气灶已成为城市大部分和农村一部分家庭的标配。

随着女儿的长大,我们和父母也开始分户而住。事实上,就在这最近的十多年里,我们与父母竟各自三易其房,最后总算在城乡接合部的一个小区各自落了脚。八年前,也正是城市天然气管道入户被推广的时期。妻子说:“管道天然气就是好,既没了‘青黄不接’的担心,更不用为等上门收集煤气罐而耽误时间了。而且缴费也方便,只要读一下天然气表中的数字,到时去天然气公司服务站把款缴了就行。”年初的一天,我与妻子前去缴费时,工作人员还告诉我们:“公司已经推出一项手机缴费业务,只要你的工资卡与你的手机绑定,再与我们公司签个自动缴费合同,你就再也用不着跑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欣然办了手续,几个月后,便收到了手机缴费的信息,妻子由衷地说:“如今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方便、越来越舒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