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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泉:我“无题” 你随意“解”

来源:北京青年报 | 王奕丹  2018年09月14日09:09

《无题》绘画 (2016年)

《无题》雕塑 软塑胶、丙烯、木(2016年)

《无题》雕塑 木、丙烯、不锈钢(2014年)

展览:加藤泉

时间:2018年08月25日

至 10月14日

地点:红砖美术馆

“你心里想什么,它就是什么。”展览开幕式时观众问起他作品中人物手举着的小头像是何意时,他这样回答。

他是一位不在意他人对自己作品看法的艺术家,他是一位“造人/神”者、他是一位乐队成员、一位动漫爱好者、一位随和的大叔。

他的作品均以“人形”为主要描绘对象,似人非人,看上去怪诞、生猛,甚至有点恐怖,但是细细品味之下,竟同时具备着单纯可爱的造型,呆萌的神情。

开幕式当天,日本摇滚乐队“theTetorapodz”在红砖美术馆园林区的湖上演出,拉开乐队成员加藤泉同名个展的帷幕。此次个展作为加藤泉近20年艺术创作生涯中首次阶段性总结,不仅展出了他近十年来在绘画和雕塑方面的探索之作,也包括其在北京为红砖美术馆专门创作的驻地作品,以及加藤泉目前为止艺术生涯的文献梳理。展览在相对完整的层面综合介绍了加藤泉从1990年重拾创作开始的艺术历程,并相应地展出他2008年以来具有代表性的50余件作品。

加藤泉——成长于日本西南部沿海的岛根县,学成于武藏野美术大学,现生活在巴黎和香港——创造了让观众心生好奇同时略感费解的作品形象的艺术家。“我完全没有决定过我的作品是人还是神,这完全取决于观众的看法,他可以觉得是人,也可以觉得是神,或者其他。举个例子,就像是路上的指示牌一样,它只包含了唯一一个信息。不管你在哪个国家会哪种语言,你只要看到了它就知道它的含义所在。但是画跟它完全不一样。不同的人可以看出不同的东西,甚至可以看出相反的东西。”加藤泉在谈到观众对自己作品形象的疑问时这样回答。

的确,加藤泉并不希望对作品进行主观上的定义,即对作品内涵具备的可能性进行限定,从上世纪90年代的创作开始,他的所有作品都只标注创作时间,而题目均为“无题”。选择“无题”,是加藤泉的一种创作态度——不为着任何特殊的、唯一的目的和主体进行创作,不给他的艺术形象增加任何外在的附加属性,不向观众传达限定的意义和观念。同时,因为“无题”,他也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观点和认识,对艺术家主体、作品主体之外的世界持开放的态度。

这种对艺术观念开放的态度,更大程度地体现在加藤泉艺术创作的手法、媒材选择上。加藤泉大学时期沉迷于音乐和演出,毕业后的十年间,也多以音乐为生。直到30岁,发现自己对艺术仍然心存探索,于是开始继续绘画。但与美术学校所教的系统性学院绘画创作不同,加藤泉放弃了传统意义上的“正规”绘画,更多的是在艺术史对他的浸润下,回到内心的原点,开辟自我创作的独特道路。他的绘画,都是他本人戴上橡胶手套,用手指作画,凭借直觉开始,听从内心指示,该停就停,最后用刮刀将粗糙的部分抹平。所以他也基本不用助手,所有作品亲力亲为,因为只有通过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手指才能准确传达内心。近年来,加藤泉还在绘画中加入了刺绣的手法,以刺绣代替部分的粉彩,增添了作品的层次和趣味性。

2003年之后加藤泉开始尝试木雕,主要用的是樟木。樟木质地较软,在日本经常被用来雕刻佛像。从樟木开始,在之后的作品中加入了石头、软塑料,亚克力、皮革等。从自然材料到人工合成制品,加藤泉的选择面非常广泛,这和雕塑艺术的表现材料在现当代艺术史中愈加广泛是一致的。但他并不是一位艺术史的顺流者,对于多种复合材料的选择,加藤泉直言并不是为了特别的理由而使用,相反,只是凭借自己的灵感,产生制作这些材料的冲动。比如其最新的《无题》系列雕塑所使用的花岗石,他认为花岗岩本身已是大自然日积月累的沉淀之作,挑选石头前虽然脑中已有作品雏形,但在挑选过程中,他总能从石头身上获得新的启发,呈现出的作品形态和表现图案是按照石头的自然性状流变的。

如果从艺术史对于“媒介”和“高低之分”的讨论来说,加藤泉无疑是“现成品”概念的当代阐释者之一。但我认为,加藤泉的作品之所以具有价值,更多的在于他对于天然材料和创作形象的完美结合。加藤泉创作的形象,是以“人”为基础,在色彩、笔触、造型等方面做出了变形夸张,像人又像是精灵或原始社会的神。之所以执着于用人的形象作基础,加藤泉说因为自己是人,想要把人画好。画人以外的动物、花草,会轻易得到赞许,但这种赞许不够深刻;而画人,审判标准会非常严厉,人们通常不会轻易赞美。“我是个愿意自找麻烦的人,越困难越向前。”

一个自找麻烦的人,似乎有意地在艺术思想上避开了当代社会的“现实麻烦”,而自己回溯,一直到人类文明的萌芽期,回到远古先民的岩画、回到依赖土地的淳朴信仰。加藤泉成长的岛根县,是日本古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富有浓郁的神道教泛灵多神信仰,视自然界各种动植物为神祇,并保留着充满原始力量的传统祭神仪式。神道教最早出现的时期,可以追溯到日本的绳文时代。以打猎为主的原始生存环境使人们对自然产生崇拜。“神道”二字源自汉字最早出现在《日本书记》,书中记载“天皇信佛法,尊神道”。“神道”二字虽然源自中国汉字,但实际上中国与日本对此词的概念不同。汉字传入日本后,“神”字被用来表示日语中的“かみ”(kami)。《古事传记》一书对Kami作了以下的注释:“凡称迦微者(Kami),从古典中所见的诸神为始,鸟兽草木山海等等,凡不平凡者均称为迦微。不仅单称优秀者、善良者、有功者。凡凶恶者、奇怪者、极可怕者亦都称为神。” 神道教的核心神明观念是“森罗万象”,也就是说:神道教所祭拜的“神”不仅是中国人所谓的神祇,亦包括一些令人恐惧的凶神恶煞。

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塑,加藤泉让他的作品形象亦正亦邪、纯真与诡异并存,生于大地,游荡在自然中。这次展览中他创作的最新大型绘画作品《无题》,在每一幅作品的下面都用铁链连着两块石头,像是大地的象征,每一具巨大的人形形象都无法彻底离开自然,它们从地面生长,漂浮在空中。对于雕塑,加藤泉刻意保留了刻刀留在木头上的痕迹,这是外力对自然物侵蚀的伤痕,但也体现了材料的原始性。加藤泉为每件小型雕塑配备了手工制作的木质展台,与美术馆里千篇一律的白色基座相比,加藤泉将基座与雕塑视为一体,基座变成了雕塑生存的“土地”。

加藤泉作品的用色与线条,令我想到马蒂斯的绘画与雕塑,相比起马蒂斯奔放活泼的《舞蹈》与粗犷厚重的《女人背部》,加藤泉更多的是日式美学的克制收敛。加藤泉喜欢梵高、杜布菲、培根和伊藤若冲的作品,无独有偶,这四位艺术家同样都是追求心灵与自然、探求从人性至神性的高手。加藤泉从他们当中吸取能量,并结合自己受日本古文化、日本动漫的影响,让绘画变得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