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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故事集》试读一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18年09月11日13:14

我十二岁那年,我妈的一位朋友,一个著名的女摄影家,搞到天通苑两个“经适房”的指标,一个自用,一个给了我妈。价格是每平方两千六百八十元。面对这张当时还看不出是什么馅儿的巨大的馅饼,我妈举棋不定,兀自嘀咕,买,还是不买?她其实无意征求谁的意见。自从被我爸抛弃,成为了一名弃妇后,她就习惯这样对着空气发问了。每顿饭吃什么她都会问道问道,没人回答,也不影响她履行做饭的义务。但那次她兀自嘀咕的问题,显然比晚饭喝粥还是捞面这类事要重大,如同一个哈姆雷特式的天问。我不忍她过于仓惶,有一嘴没一嘴地应了声:买。一百七十多平,所有手续办下来,不到四十万。如今,天通苑成了亚洲最大的居住小区,区内有几十趟公交,三个地铁站。当年我那声无心之“买”,不啻为自己此生发出的最接近真理的一个声音,其意义之重大,从我对那位著名女摄影家复杂的感情上便可见一斑——当我正经懂得了世事艰难后,我改口管她叫“干妈”了。这并不过分,实际上,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在人间复活的救世主,她之于我,就是有着再造之恩。我爱这套房子,我爱天通苑。这爱类似一种宗教情感,是一颗卑微的臣服之心。我知道,我领受了老天过分的优待。不是我配得上这样的优待,那不过是老天以万物为刍狗之余,对人偶尔为之的怜悯恰好落在了我的头上。现在我竟然要离开这块赏赐之地,因为小邵偷回只猫。她用一件皮肤衣裹着那个家伙。皮肤衣是我的,早上出门送小邵上班时下起了雨,在地铁口,我脱下来给她穿上了。回来时它的帽子里露出只猫头。“捡的?”“你不觉得它像你的儿子吗?你拿你小时候的照片来跟它比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嘛。你难道会否认你的眼珠也有些发黄吗?”她一边说一边把猫往我怀里塞。猫的脸比我拳头大一圈,也许从皮肤衣里完全裸露出来会更大一些。它的神情倨傲,人类中的婴儿如果也长了像它那样一双黄色的眼珠,一定是得了黄疸。它干净极了,像人类中天天修剪指甲的那部分人,显然不是一只流浪猫。我拒绝抱它。我说:“别塞给我。”“任性是吧?”小邵挠着猫头说,“它有一个名字,嗯,它叫鲁西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