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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杂志2018年第5期|王彤羽:胭脂

来源:《芙蓉》杂志2018年第5期 | 王彤羽  2018年09月12日06:26

入夜。女人坐院里乘凉。农历三月的天气,已是闷热。女人摇一把葵扇,等着怀山。女人身穿粉色短宽衣裳,棉布盘纽一直开至左襟腋下。扎着红绒的大辫子甩到胸前。如所有疍家渔女一样,她系着宽大的蓝色围裙。当地人管这大围裙叫“瞒身”,意思是瞒住姣好的身材,以便男人长年海上作业,不用担心家中女人招蜂引蝶。男人们妄想那块薄薄的布料能像铠甲铜墙一样,在女人和外界之间筑一道安全城墙。女人们呸着口水诅咒这瞒身,说为了这大老爷们放心舒坦,可浪费了姐妹们这等好身材。说归说,怨归怨,却也得乖乖穿着。日复一日的。

女人叹一口气,这镇上的夏天也是够长的,从农历三月开始,要热到十月。她解开瞒身,里头的衣服松散开来,下摆垂落到膝盖处。怀山喜欢看女人不穿瞒身的样子,说是好生玲珑柔美,像以前的官宦小姐。怀山对女人许了言,嫁给我吧,你爱穿啥我都允你。女人娇嗔,谁要嫁给你了,除非你从南流江游到镇北的入海口。

院子荒芜掉了,自去年开始,女人便不再打理,任杂草丛生的。女人想,草儿长高了的好,兴许哪天还能盖住日头,我便也不用躲了这让人心发慌的日晒。院子里长满了鬼谷子,走过去就会粘到裤管上。女人恨极,愤愤地揪落它们,怨道,待怀山来到,一把火烧光你们。

女人居住在镇西一个旧宅子里。宅子地处较为偏僻,出了门还得拐好几个胡同才来到街上。白天她是不出来的,怕日头。女人的皮肤白得明晃晃、亮晶晶的。她只爱在夜里,拖一张小板凳,安静坐于院子中央。女人挺直腰身,眼帘低垂看着前方地面,似凝视某处,又似视若无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棵长在杂草里的肉肉植物,凌乱而安静,毫无生气却又倔强挺拔。

女人爱听各种各样的声音,风掠过瓦头,蚂蚁拱出泥土,草秆子推推搡搡,鬼谷子溜来溜去。不认真听的时候它们都出来了,好生热闹,可一认真听就又全没了。女人抚着耳朵,装作不听的样子。那些声音就如春雷划过长空,滚滚而来。女人不时向瓦头上望一眼,怀山也该到了吧?

扑,扑,扑……女人又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连绵不断,时轻时重,像弹棉花,又似抚过琴弦。女人轻笑,都入夜了,这疍家李婆子还没收摊哩。三月三又到了,这日子大伙儿都时兴去旅游,谁还会来剃面呢?女人再细听,那真是剃面的声音。细线弹着脸蛋,毛发被悉数拔出。声音强劲有力,沉着,喑哑,力度均匀,想着剃面的应该是位年长的姑子罢?年幼姑子剃面的声音会柔和许多。清脆,干净,不着痕迹,如水滴末入粉盆。初次剃面的小姑子,倒是会常常发出哟哟的叫声。女人想起去年此时,她就让李婆子剃了一回面,那个疼哟,泪花儿都蹦了出来。女人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剃面了。怀山说,不剃就不剃,你是俊是丑,这辈子都是我怀山的人诶。

去年三月三,船八的大公子办喜事。疍家人嫁娶可不比一般,船八又是大户人家,红事办得自是热闹与气派。怀山说,我们去看接亲吧?女人犹豫片刻,便放下手中修补的渔网,乖巧地随了去。疍家婆娘们长得好生健壮,统一头戴垂檐竹帽,帽子边沿用红纸围上一周,甚是喜庆。她们把新娘的随身嫁妆用箩筐装了,挂于扁担两侧,大腿一蹲一挺间,雄赳赳立起身子,扭着壮实的腰身,健步如飞地迎向接亲艇。任垂及腰际的粗大长辫,有节奏地拍打着她们浑圆的屁股,再轻巧地弹开来。新娘穿着鲜艳的疍家女服饰,用红头绳绑了长长的麻花辫,红绣鞋里裹着一双大脚。疍家女子自幼水性极好,传说她们的脚如一对脚蹼,自打出生落地便识水性。外来观礼的人难免对那双绣鞋里的神秘大脚怀揣好奇,总盼着新娘子脱了鞋,可以一探究竟。怀山刚来梅镇时,也怀有同样的疑惑与念想,这海边的女子个个长有一双大脚,可她们总是套着白袜子,外加一双胶鞋,便也无从得知真相。刚认识女人那会儿,怀山就老缠着要看女人的脚是不是长有蹼。女人啐他一口,脸一红,笑骂一声不正经。熟络后,女人倒是主动了,和怀山出门走上一段路,便嚷嚷着累了乏了,硬把脚往他怀里踹。怀山装作不经意地为女人脱掉白袜,一边轻揉,一边留了心眼仔细端详,完了还不服气似的掰开女人脚指头,看了又看。女人咯咯地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岔了气儿。

新娘子正坐在自家船头,金灿灿的项链镯子戒指挂满一身,据说都是夫家送来的礼数。岸上人都在啧啧惊叹船八聘礼之壮观。新娘一副羞答答的模样,让别人帮梳洗打扮。按疍家风俗,要先剃面。剃面的李婆子用白色抛光粉往新娘子脸上抹上一层,把手里细细的新绳拽在双手的拇指与食指间,拉成剪子形,在新娘子脸上有规有矩地东拉西扯一番,新娘子脸上的汗毛与污垢便被抽光弄净,显得细皮嫩肉起来。再抹上胭脂水粉,更是出落得娇美动人。女人说,怀山,送我一盒胭脂吧,我要当你美丽的新娘。怀山便呵呵地笑。

按疍家人的婚礼习俗,闺女出嫁前要“哭嫁姐”。母女对哭,或是同胞姐妹对哭。说是哭得越狠,意头越好。新郎一行数十人,在一片喜炮鼓乐声中,划着八条小艇前来迎亲,好不威风。新娘子顿时如戏子上身,撒开了嗓门儿大哭,边哭还边用方言唱起咸水调小曲儿。悲悲戚戚中,由喜娘背着,登上簇拥着大红花的接亲艇。主艇驶过女人面前时,艇上一青年男子把手中的花束朝女人扔来。女人本能地接住,男子肆无忌惮地叉腰哈哈大笑起来。女人呆呆凝视手中花束,似想起什么伤心事儿,掉出了泪珠子。旁边一姑子取乐她说,姑娘好福气,船八的二仔给你扔彩头,怕是明年该轮到姑娘办喜事了哟。女人气急地横她一眼,呸,我才二十有三,急么子事哟?镇上哪家姑娘不是十八岁说了婆家的,我在你这岁数,娃都抱了俩诶。姑子掩嘴窃笑。女人跺脚,暗暗生气。再偷望一眼怀山。见怀山不作声,便无端端耍起性子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拿了胭脂来出气。说你送我一盒胭脂吧,今儿就要,下午我在老宅子里等你,你定是要来不可。怀山说他收了别人订,下午给收螺人打几十斤海螺,怕是来不及。你不来,便莫再来。你不来,我便要死给你看。女人作生气状。怀山钩起食指,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叹息一声答应下来,说我尽早赶来。女人总是那么的有恃无恐,她吃定了他一定会来。

女人知道今儿夜里怀山一定会来,说不清为什么,可她就是知道。又是三月三了,邻居家飘来了鸡屎藤的香味。去年的这会儿,她就在这屋里头给他做鸡屎藤糖水呢。揉面,切条,下锅,好一阵子忙乎。可她心里甜,她愿意着哩。女人抿嘴呵呵地笑。

女人听见瓦头上有了动静。是怀山来了么?她抬头往瓦墙上张望,一弯洁白钩月正缠在瓦梁顶端的琉璃龙凤,龙凤脱了漆,破旧斑驳,闪出凄清冷光。怀山从瓦头上慢慢出现,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猫着腰往院子里跳,身手和以前一样的敏捷。他从草丛中小心翼翼地穿过,但裤腿儿上还是粘了好些鬼谷子。女人帮他一个一个揪下,越揪越来气,这鬼谷子是去年才长起来的吧?去年可不是什么好时节,镇里像发生了一桩子么事,邻里都搬了家,说是不吉利。阿姆也把大门锁了,把她关在这屋里头。而今,连自家植物都要欺负起她来了么?她又恨恨地揪下一粒鬼谷子,冷不丁被刺扎入手指,也不觉疼痛。她把手指含在嘴里,使劲儿咬了一口。奇怪,还是不疼哩。

女人不知道自己为何被阿姆这样地困住,她晓得阿姆不高兴她和怀山往来。怀山是外来人,从大山里来的,他原先是个木匠。女人是在打家具的时候认识他的,她欣赏他的手艺,觉得他能把一堆破旧木头做成一件件精美的家具,可真是了不得。可阿姆说时下吃这行饭的人都混不开,木匠工作时有时无的,管自己吃饱不难,可成了家,有了妻小后,日子就不中过了。怀山便下了海,当起个摸螺人。摸螺是个力气活,常年泡在浅海里,脚上踩着一米高的高跷,扛一把比人高的铁耙,一耙锄下去,连拖带拽好一阵子,再起耙,能网上一些螺。冬天里,海水冻如冰,就在身上套一件防水服,站在齐胸高的浅海里,一干就是好几个时辰。半天下来,光景好的能收成几十斤海螺。傍晚时分,岸上已是等着好些收螺人,他们以比外面低一半的价钱大量收购,再翻倍儿卖到饭店。摸螺人能赚个三两百已是欢喜,只是上得岸来,累得骨头架子全散了似的。

阿姆相中了船八的二公子,船八在梅镇算是个人物,女儿嫁过去后便是要当太太的,不用操心了衣食饱暖,总比嫁个摸螺人要金贵吧?船八也相中了女人。女人是大学生,镇上女子能读到大学的极少,大多是早早说了婆家。船八的几个儿子自小就不爱念书,小学没毕业便上了船,出了海。单是为着家庭后代着想,船八也定是要讨一个文化人做儿媳妇的。他和阿姆暗地里有了约定,女人眼看迟早是要嫁过去的了。可女人不中意船八的二儿子。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发现他长有一双出奇阴冷的鹰眼。即使他脸上堆满笑意,对她热情相待,她仍觉得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傲慢而冷酷的心。而这些,阿姆是不会知道的。在阿姆的观念里,穷嫁远不如贵嫁,你一个平民女子能攀上那样的大户人家,也是祖上积德了。

可女人还是和怀山好上了。不能明着好,就瞒着阿姆,偷偷摸摸地往来。镇西有个旧宅子,是女人娘家的,一个破败的地方,久不住人。女人和怀山将屋子收拾干净,添置了个把物件,倒是有了几分样子,这里便成了他俩见面的好去处。

大门被锁上了,这一点都难不倒怀山。女人骄傲地看着他像只老鹰一样出现在瓦头上,又像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入院里。他背着一个布包,里面的东西该是不少,这让他落地时显得稍为沉了一点儿。

女人喜鹊一样飞舞迎接,伸出袖子,拭去他额上的汗丝,摇起葵扇帮怀山扇起风来。一片叶子落在怀山肩膀上,还没待她拂去,他已轻轻拿起,凝视半晌,若有所思地环视院里一遭,温柔地对她笑了笑。今儿夜里的怀山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怎么说话,径直入了里屋。女人倚门框上安静地看他忙活。屋里落了不少尘土,连空气都是一阵阵的腐败气息。

以前的女人很是勤快,打扫,拭尘,种菜,栽花。还会笨拙地烧柴火,熬一碗泥虫粥等怀山过来吃。怀山第一次看见泥虫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说那些蠕动的长虫子真能吃?泥虫是女人刚从海边沙地里挖出来的,用一根小竹签把泥虫的身子整个翻过来,洗掉沙子,打汤,熬粥。怀山虽说被那泥虫给吓了一惊,也是不能拒绝泥虫粥的诱惑,喝了个碗底朝天,泥虫嚼得咯吱脆响。怀山说以后你天天煮这粥给我吃罢。女人说你吃我的那可是要欠我的了。怀山说我用一辈子来慢慢还你诶。

以前的屋子是明净的,温暖的,有生机的。自从去年以来,女人就疏于打理家务了,她变得慵懒,倦怠。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坐院子里头,痴痴地等待怀山的到来。

怀山从包裹里拿出一把烟斗,烟斗是他按女人设计的模样做的。烟斗侧面有一条极为明显的裂痕,是故意刻出来的。裂痕上雕着一个绳结,乍一看像是用一根草绳把裂开的烟斗给捆绑了起来。怀山曾经问过女人为何要刻上裂痕。女人说有了裂痕这烟斗才是独一无二的,世上仅此一把,只属他俩。女人说我喜欢弯的,怀山说待穿了孔后,由了你掰,想掰多弯自是由了你去。女人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掰,结果这烟斗出落得特别的弯,却也不失协调,有着一种异常的美。

怀山宽厚的手掌开始慢吞吞搓起了烟丝。怀山当木匠时,那些刨子斧子与木刺常把他的手弄出一道道口子,久了,便结成粗硬的痂。当他的手掌摩挲过烟斗,便会发出嘶嘶的声响。怀山往里添烟丝。出神地,专注地。添了又添,添了又添。女人扑哧一笑,抿起嘴角,得意地说,看看,又忘了我说的不是?装斗不能太紧,太紧容易死火。我帮你吧——她伸出尖尖食指,把压实的烟丝弄松,并抽出来一点儿。

怀山蹲门槛儿边上,把烟斗含在嘴里,也不点燃。似吸非吸。女人凑近他,紧紧挨着,说,不吸的好,烟吸多了肺里会醉,这醉烟比醉酒还要难受哩。

女人给怀山唠起了家常,说这院子自从去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草像疯了一样地长,屋檐底下住满了蝙蝠。一入夜,蝙蝠就到处飞舞,草丛里,屋梁上,灶台边,睁着黑漆的小眼睛瞪着她,还钻进她的被窝,害她整夜整夜地不能睡。女人哀怨,这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呀?女人停了一会儿,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说,怀山,你有一年没过来了吧?你去哪了呀,你不要我了么?你说是俊是丑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哩,你莫不是忘了你说的话。你不来,这院子,这屋子便也是破了,败了。我还记得那个下午,我在这屋里头揉面,等你。按三月三的习俗,都是要吃上一碗鸡屎藤糖水以保平安的。我和你约好了,你是要来看我的,你还答应要送我一盒胭脂。可是,我等了许久,许久,太阳都下山了。我想你肯定是摸螺耽误了时辰,晚了店面也都要关门的,这胭脂不好找着。那天傍晚的色彩好生奇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猩红的太阳,面盆儿一样地挂在屋檐上,墙瓦红了,菜苗红了,连屋角那口井里的水也是红的。我往另一厢一看,月亮也在天上挂着哩。整个天空的云层尽是出奇的血红色,月亮倒显得异常的苍白与单薄。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有两个太阳呢。巷子里做买卖的都收了摊儿,邻居家也听不着半点儿声音,狗不叫,鸡不啼的,估摸着都去参加船八家的婚宴了吧,安静得让人心里闹得慌。

我一直在等你,霞辉溜进了里屋,到处都是红通通的。炉子里正生着火,糖水在哧溜哧溜地冒着泡。屋里热气腾腾的,我把瞒身脱掉,便一身轻松自在起来。太阳余晖把我的影子在灶台上拉得细长细长,袅袅娜娜的。影子一开始是明晃晃的,金灿灿的,到了后来,它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可我不能离开,我答应过要等你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是的,是的,你一定会来。终于,我听见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总喜欢和我玩躲猫猫的游戏,你喜欢吓我一跳,或是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我没有转过身去,我装作不知道。好生奇怪哩,你那天的脚步声有点儿凌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你站在了我背后,许久,也没作声。我听见你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闻到了一股子酒味,你还喝酒了呀?呸,这个死怀山,你到底演的是哪家子戏哟,我恼怒地转过身去——

我看见了一双眼……

女人伸出纤纤手指,痴痴地抚摸起怀山的脸庞。她歪着脖子,半眯着眼睛,好像不大认识眼前的这张脸。女人的诉说开始变得吃力与含糊起来,似在艰难地回忆着什么,又似不那么确定。今夜里的怀山特别的不同,任女人怎么说,他只是吸溜着那把未曾点燃的烟斗。他眉头深锁,直视前方。前方只有人头高的荒草,可他依然看得出神,看得痴痴,复痴痴。回忆似被掐断,女人把头靠在怀山肩膀上,也跟着发起愣来。俩人都不说话。

良久。

良久。

怀山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往里屋慢慢走去。

怀山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好些东西,两根蜡烛,一扎香,一个打火机,一沓纸钱,一盒胭脂。他把蜡烛点着,插在四方桌的香炉里。屋里亮堂了起来。女人从背后绕贴上去,伸出手臂,环抱着怀山。怀山瘦了,腰背有点儿驼了,不细认还真有点儿认不出是原先意气风发的他。只是他身上的气味没有变,还有一股子海水的咸腥味儿。她把脸紧贴着他的背,像婴儿一样地依偎在他身上。她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香炉前面有一张女人的黑白相片,女人正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怀山。怀山哽咽的嗓门里费力地吐出几个字——胭脂,我来迟了——

怀山后背粘着一粒鬼谷子,鬼谷子深深地刺入了女人的脸庞。她突然记起了那天下午的那双眼,那是一双她永远都忘不了使她和怀山阴阳两隔的眼——阴冷而淫邪。

鬼谷子往女人的脸庞里越扎越深,女人意外地觉得,很疼,很疼……

王彤羽,广西北海人。北海市签约作家。作品见《山花》《西湖》《作品》《广西文学》《红豆》等刊。曾获《红豆》杂志2016年度新人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