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藏书票

来源:今晚报 | 肖复兴  2018年08月27日08:28

到天津,在天泽书店,闯入眼帘的,不是书,而是一楼墙上面对面挂着的两个镜框,里面各用卡纸嵌着一幅藏书票。虽然藏书票的画幅都很小,但一眼还是看出来了。一幅画着歌德,背后是他的家乡,黑白两色,古典式庄重的画法;一幅画着一个女人的人体,简洁的线条,淡雅的色彩,新派的技法。一新一旧,一个古典的歌德,一个现代的女人,遥相呼应,串联起书的历史,面向不同的读书人,挺有意思。

如今的书店,讲究装潢,特别是新一轮的装修风,走的基本都是台湾诚品书店的路子。墙上愿意装点新潮的饰品,如果是画框,一般是世界名画的复制品或作家艺术家的照片和手迹。我少见多怪,还没见过有私人书店专门悬挂藏书票的。

我们国家没有藏书票的传统,以往的朝代,藏书用的是藏书章——这是我们独有的篆刻的延伸。而藏书票则完全是舶来品,是绘画特别是版画艺术一种袖珍版的瘦身和变身。藏书票的历史,比文艺复兴时期的达尔文的绘画还要早。据说,最早的藏书票出现在1470年,黑白木刻,刻的是口衔鲜花,足踏落叶的一个刺猬。我不明其意,也许,只是一种装饰画而已。

天泽书店的女老板卞红,见我对藏书票感兴趣,对我说她家书店藏有很多藏书票,在三楼藏着,便带我登楼去看。藏书票历史,虽然很长——足有六百余年——但在我国和邮票比起来,爱好者就有些少了。而且,收藏藏书票的一般是爱书之人。因此,收藏者就成了小众。

我虽然对藏书票感兴趣,但确实对藏书票见识太少。在三楼,一下子见到琳琅满目的藏书票——少说也有几千张,真的是乱花迷眼,叹为观止。书店有人专门负责整理这些藏书票,她将其分为女性与读书、儿童、宗教、音乐、花卉等各种专题,造册在案。为了搜寻这些藏书票,书店还专门派人到欧洲去登门购买。都说现在的书店不挣钱,能坚持做的都是有情怀的;而天泽书店不过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个体书店,居然为了小小的藏书票,舍得如此花费,不惜远渡重洋,让我有些吃惊。看着那些已整理好和尚未整理好的一册册藏书票,可以想象,这绝非一日之功;没有对藏书票的绝对爱好,难以精卫衔石,如此坚持。

我对老板说,你们这里的藏书票多得大概在全国首屈一指吧?老板和书店里的人都摆手道:可不敢这么说,据说国内拥有藏书票最多的得数马未都。我又对老板说:不管怎么说,你们这里的藏书票也够多的了,可以办个展览,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说,有这个想法,只是这么多藏书票还在整理之中,办个像样的藏书票展览,也不容易。印象中,全国性的藏书票展览,1986年由中国藏书票艺术委员会举办过一次。天泽只是家小书店。可以想象其难度,也可以想象他们的雄心。

我国藏书的人不少,热衷于藏书票的人没那么多。这和我们没有藏书票的传统有关。世界藏书票的历史很长,进入我国的时间却很短。藏书票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从日本引进的。这要归功于鲁迅先生对版画的重视和介绍。藏书票一般是用版画制作,遂成为先生当时介绍的版画的一种。藏书票虽是绘画的一种,但由于要在方寸之间见功夫,咫尺应须论万里,制作起来不那么简单。

藏书票,本来应该如文房四宝一样受到文人的喜爱才是。鲁迅先生自己就从日本购买过藏书票,郁达夫、唐弢等人也都喜爱搜罗藏书票,叶灵凤还刻过藏书票。前些日子,看到作家罗雪村也刻印过藏书票。只是这样的文人太少,而如当年李桦、罗工柳、杨可扬这样愿意挂角一将,做这种小画幅不挣钱的藏书票的画家就更少,更别说专门的藏书票画家了。听说过篆刻家,还真没听说过有藏书票画家一说。藏书票成为小众又小众的品种,便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其实,藏书票应该是和读书人连带一起的。藏书票是书籍收藏的纪念与升华的一种象征。藏书票也应是书店出售和展览的一个品种。不过,在国外,藏书票也只是私人收藏,在书店是很少能见到的。前不久去美国,看到一些个体书店里,卖一些本地画家手绘的明信片和贺卡,价格不贵;便想如果我们的书店里也请一些本土画家,制作一些藏书票,卖给读者,或者靠积分赠给读者,或不卖不赠、只选一些镶嵌在镜框里,不定期展览在书店里,不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吗?下次去天泽书店,把这个主意说给卞老板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