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易的时光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 肖克凡 2018年08月25日07:30
这是夏深秋浅的时节，这是“清凉度假·在米易”会场，我听到这首《梦回马鹿寨》。四位彝族歌手登台放歌，歌声里有他们的故乡马鹿寨，那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
于是，我的米易时光也在歌声里开始了。
“曾经骑着骏马奔驰在你的脊梁，也曾站在你肩膀眺望雅砻江，狂乱的风雨里，能听见你的呼唤。曾经穿着皮袄依偎在你身旁，也曾躺你怀里仰望过雄鹰，漂泊的日子里，让我们总会唱起你，美丽的马鹿寨，我心中的马鹿寨……”
跟随着令人魂牵梦绕的歌声，我们走进远古传说中的颛顼（zhuān xū）部落，依稀可见川西南大裂谷地带的华夏先民身影。
《山海经》记载，太阳清早从扶桑升起，行至中天普照万物，晚间则落于若木歇息，夜幕笼罩原野。若木即古称“迷易”的地方。如今这里改称“米易”。在米易县白马镇，发掘出距今4000到3000年的何家坝史前遗址。综合古籍记载与专家考证，五帝之颛顼就诞生于此。几千年来，远古先民的后裔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
清代文人何东铭所著《邛嶲（qióng xī）野录》，以纪事方式全面而详尽地展现此地五千年的历史沿革与独特的民风习俗。2016年米易被认定为“颛顼文化之乡”，2017年被确认为“傈僳族祖居地”。
如此清爽时节，我听到的《梦回马鹿寨》，应当就是黄帝后裔的歌声了。一瞬间，仿佛站在颛顼部落与米易城区的交叉点，感受着被浓缩的时光。
是的，米易时光早在史前就已开始。奔驰的骏马，翱翔的雄鹰，清澈见底的雅砻江，日夜流淌的安宁河……如今，人们终于将目光投向这片古老的热土。
清代学者徐昱用“四时暄暖，五谷百产”八个字，概括了米易宜人的气候、优美的环境和丰饶的物产。此外，这里还有丰富多元的民族文化。
彝族汉子歌唱的“马鹿寨”，几乎就是多元民族文化的符号，象征着安宁河谷的人类情感。所谓梦回马鹿寨，不是梦回荒凉贫瘠的历史，而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辛勤劳动的讴歌，对文明建设的礼赞。
然而，我们没有拜访歌声里的马鹿寨，而是来到普威镇的独树村。就其多元文化的“精神故乡”而言，米易县村村都是“马鹿寨”。
一块巨石镌刻“独树村”三个大字，立在村头迎客。我不由得想起“独树一帜”这个成语。这里是彝族之乡，刀耕火种的年代早已远去，新时代山区农村的果蔬种植、梨园采摘旅游休闲项目，渐渐成为吸引八方游客的独特风景。
沿红壤坡道攀援而去，人便被梨树包围了。米易森林覆盖率达63%，人一进山便掉进绿海里，彼此不见身影。
米易地处南亚热带干热河谷，热量丰富、日照充足、雨量充沛，素有“内陆三亚”之称。这里全年生长各种果蔬，米易人不懂什么叫“青黄不接”。
正值果实累累的时节，山坡梨园显得充实而饱满。红壤坡道两边站满梨树，枝头挂满雪梨，一只只被白色纸袋包裹着，不露真容。这是梨园的防鸟措施，却平添几分含蓄。这并不张扬的丰收喜悦，不置身梨园是难以体会的。
一株株敞开胸怀的梨树，正等待采摘。梨园深处，果树低垂，人人弯腰俯首穿行，这是对大自然的致敬。
米易出产的雪梨，汁多味美，令人大快朵颐。米易出产的红梨，红艳鲜亮，宛若红扑扑的脸蛋儿。站在梨树下而不是坐在家里品味鲜梨，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人们忘情地采摘，提筐携篮，满载而归。
暮色四合。普威镇独树村的坝坝宴，朴实而盛大。村头小广场再次见到那四位彝族歌手，他们仍然身着彝族服装，献唱新歌《蓝色的安宁河》。我知道贯穿县城的安宁河是米易的母亲河。他们对母亲河的礼赞，同样饱含“梦回马鹿寨”一般炽热的情感。
“蓝色的安宁河，温暖的母亲河，永远流淌在我心里。闪烁的霓虹灯为你守候，灿烂的世纪里为你飘香。蓝色的安宁河，绿色的家园，养育米易各族儿女……”
他们的演唱充满真情实感，犹如歌颂母亲般赞美着安宁河，令人感动。随后，他们返场演唱《米易酒歌》，歌词却是彝语。
没有赶上十天前的彝族火把节，此时却听到纯正的彝语歌曲。
我不懂彝语，却能够听出歌声里洋溢着热烈情感。我猜想在火把节上，他们也演唱了这首《米易酒歌》。因为，在如此安适宜居的地方，人不可以不饮酒的，饮酒不可以不唱歌的。在独树村坝坝宴的篝火晚会上，酒醉人，歌也醉人。
趁着篝火晚会的间隙，我跑去采访。穿过人群，终于找到被称为“彝迷组合”的四位歌手。我认为他们是专业歌手，称赞他们“合音”唱得好。
他们的回答令我惊诧不已：“我们不是专业歌手，我们只是在歌唱自己的家乡……”
这四位彝族兄弟，杨华是攀莲镇副镇长，何明元是普威镇副书记，冉超和何岩松都是县里干部。如果以习惯用语来描述他们的身份，那就是“业余歌手”。如果以文艺语言来描述他们的身份，那就是“乡村歌手”。乡村歌手，脚踏故土，心系故乡，发自肺腑，真情流露，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歌者。他们赞美花香，那是真正的沁人心脾，他们赞美蓝天，那是真正的晴空万里，他们赞美四季，那是真正的美好时光……
我得知《梦回马鹿寨》这首歌颂家乡的原创歌曲，荣获2016年西南七省（直辖市）十佳创作作品奖。
马鹿寨坐落在米易县得石镇，尽管此行不曾抵达，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对家乡热土的挚爱。
我深深受到他们歌声的感染，宛若品尝米易盛产的水果：莲雾、葡萄、青枣、芒果、枇杷、樱桃……如果套用古人诗句，我会说“日啖枇杷三百颗，不辞长作米易人”。
坝坝宴的篝火燃起，火焰照亮人们的笑脸，火光直冲斗牛。在米易夜空里，我看到大都市久违的满天繁星。
歌声再次响起。四位彝族兄弟返场了，他们放声歌唱《米易时光》。
“这是美的邂逅，相逢安宁河边，这是爱的相邀，揉进米易时光。彝家新寨，傈僳风情，千年情韵，万古乡愁，星辉望月楼，月留白坡顶，远古的何家坝，传颂着今日风流，花香四季春满枝头……”
这是歌声里的米易时光，这是米易时光里的歌声。从远古的颛顼部落，歌声沿着安宁河水，不舍昼夜滋润着今日米易，继续奔流向前。
遥远的前方是大海。大海的潮汐里，融进米易歌声里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