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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一心:找出生态之路,换回幸福活法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卢一心  2018年08月16日11:08

2012年9月初,第一次踏上长汀这块土地,感觉很特殊。九世纪初,西欧封建帝国查理曼帝国的皇帝查理曼,把九月称为“收获月”。我想,此行应该也会获得丰收,满载而归吧。

在没有去长汀之前,长汀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长汀不仅是著名革命老区,还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当年省政府的办公地点就设在长汀。长汀还被视为客家首府,又是闽地新石器文化发祥地之一,这种地方实在令人敬畏。不仅如此,现在的长汀又是一块生态圣地。年初,习副主席连发两次重要批示,“进则全胜、不进则退。”于是,生态长汀立刻成为全国学习榜样,“长汀经验”也迅速得到了全面推广。这是长汀之福,福建之福,乃至全国人民之福,因为只要把生态环境保护好,长汀就有救了,福建就有救了,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就都有救了。换言之,人类只有保护好自然生态环境,未来才有希望。

车,刚从这条隧道出来,又从另一条隧道进去,就这样不停地在山洞里进进出出,好像一只大老鼠。福建山多是出了名的,尤其如今各路段隧道开通后,一下子好像多出许多“老鼠洞”,其实这是必然的。有数据显示,福建的山地加丘陵,占到全省面积的90%多,因此,福建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而长汀又处于闽粤赣边陲要冲,武夷山南麓,是中国东南地区最大的山系,群峰林立,重峦叠嶂,上千米的山峰数不胜数。在这样的山区穿行,自然别有另一番感受。

然而,一进入长汀,立刻有种完全被颠覆的感觉,只见长汀并不完全如上所说,四周的山大都高不过300米,一座连着一座,层层叠叠,像放在蒸笼里的馒头。山上的树也都长不高,大都在3-4米左右,而且并不茂盛,后来我才知道,长汀山川属丘陵地貌,当地人果然把那些山称作馒头山,为什么会这样呢?到达长汀以后,我趁机请教了一位稀土专家,他告诉我,这是因为长汀遍地稀土的缘故。稀土量大的地方,山不高,树木也不茂盛,而且,水土流失严重,连庄稼也长不好。听完之后,我差点出一身冷汗!这样的地方,人怎么能够生存下来呢?不过,长汀的有关专家也告诉我,其实,长汀原本是非常繁华的地方,四周草木也很茂盛,环境十分优美,只是后来被破坏才变成那个样子。这个答案再次让我感到十分不解,也感到十分惊讶。

我翻阅了许多有关长汀的资料,证实了长汀有关专家所言不虚。历史上的长汀,这里曾是山清水秀、绿柳成荫,土地肥沃、森林茂密,河深水清的地方,沿途可见舟楫畅行,商业发达的景象,故有留镇、柳村之地名。当时,还有许多著名景点,如五通松涛、铁山拥翠、帆飞北浦、绿野丰涛、云雾宝塔、柳村温泉等,一个个水灵灵的地名,充满诗情画意。难怪曾被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称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之一。那么,又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原来当时的长汀生态保护十分完好,几乎没有人会去破坏生态环境,因此,哪怕地底下布满稀土,基本植被还是能够保护完好,于是,千山竞秀,群峦叠嶂,风光秀美,鸟兽成群,欢悦山林,不是没有可能,也不是什么神话。

但是,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其实,自然界也一样,遭遇岁月沧桑也在所难免,关键要找出问题的所在。但不知从何时起,洪水泛滥、兵燹战火、乱砍滥伐,造成丘陵、山地植被被严重毁坏,水土流失连年加剧,一个接一个自然灾害和人为破坏降临在长汀这块土地上,因此,在解放初期,长汀这块土地出现以下这种状况。

只见“四周山岭尽是一片红色,闪耀着可怕的血光。树木,很少看到!偶然也杂生着几株马尾松或木荷,正像红滑的癞秃头上长着几根黑发,萎绝而凌乱。密布的切沟,穿透每一个角落,把整个的山面支离碎割;有些地方,竟至半崇山峻岭崩缺,只剩得十余丈的危崖,有如曾经鬼斧神工的砍削,峭然耸峙。再登高远望,这些绵亘的红山,仿佛又化作无数的猪脑髓,陈列在满案鲜血的肉砧上面。在那儿,不闻虫声,不见鼠迹,不投栖息的飞鸟;只有凄怆的静寂,永伴着被毁灭了的山灵。”这是1941年福建省研究院“河田土壤保肥试验区”研究人员对长汀河田水土流失景象的描述。

长汀的河田镇,原本也是一座古镇,始建于唐开元二十四年,位于长汀县城之南。当时,这里山清水秀、绿柳成荫之地,故有柳村之名。后因洪水泛滥、兵燹战火、乱砍滥伐,尤其是当年国民党军队五次“围剿”中央苏区,进驻河田,开公路、筑碉堡,大量砍伐林木充做军资,还经常纵火烧山,致使残存的山地植被遭到极其严重的破坏,山崩河溃,满目疮痍,造成“柳村不见柳,河比田更高”的景象,后才改称为河田。记得,当时长汀有首民谣是这样写的:“长汀哪里苦?河田加策武;长汀哪里穷?朱溪罗地丛。”还有诸如“头顶大日头,满山癞痢头,脚踩砂孤头,三餐番薯头。”等等这些民谣,生动形象地反映出了水土流失区当地人民的无边疾苦。总之,“山光、水浊、田瘦、人穷”成了当时以河田为中心的水土流失区生态恶化、农民生活贫困的真实写照。一个本来生态非常富有诗意的地方,就因为遭受自然灾难和人为破坏,导致面目全非,这是自然规律使然,还是天谴?

记得,明洪武元年(1398年),汀州路改为汀州府时,长汀还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直到民国二年(1913年),废府建置,长汀县属汀漳道,隶福建省以后,由于洪涝灾害和接连不断的战乱,生态环境才开始走向万劫不复境地。当然,在此之前,也遭遇了各种各样灾难,但尚未形成毁灭性的严重后果,这是历史的教训,也和人为因素有关。

当然,如果要进一步深究的话,中国也有一部很厚重的生态保护史。而最早的破坏应该属于自然侵蚀,而且,在不同时代由北向南扩展漫延加重,其次就是因战乱引起的种种行为,包括炮火和人为因素,譬如老百姓因生活所逼,上山砍柴烧木碳等等,构成毁灭性的灾难。直到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这一历史性的灾难才逐渐得到恢复。也许,这是一种天意,也是历史的必然。

找出一条生态之路,换回一种活法。可以说是人类内心向往和渴求。人类不能永远生存在污染当中,也不能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实践证明,近年来,长汀的山又绿了,水又清了,天空也更明朗了。长汀人也开始找回久违的笑容,一个美好的家园正在重建之中。

在这里,请允许我不厌其烦地介绍长汀的生态。我认为,长汀的生态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首先要归功于历史的机遇,其次要归功于一个人。他就是现任的国家副主席习近平。上个世纪90年代,习副主席在福建任代省长时,就开始在关注长汀的生态保护。那个时候,他就提出建设生态省的建议,而重点示范基地就放在长汀。

在长汀,我们专门釆访了一位全国劳动模范,他叫赖木生。1981年,他把老婆的嫁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卖了100元,承包了5亩荒山种起了柑橘,三年后挂果丰收,随后扩种,1994年已达150亩。2000年前后,他一直义务开培训班,教大伙种果树,挂果丰收的时候,还帮着大伙找销路。慢慢地,大同、河田、策武的荒山披上了绿衣,村民们也逐渐富了起来。赖木生的行为和带头作用,得到了习副主席的关注,几次亲切接见和鼓励他继续努力,把产业做大做强。如今的他早已成为长汀由“红”变“绿”、由“绿”变“富”、由“绿”变“美”、由“绿”变“生态文明”之路的带头人。他说,“一人富不算富,全部人富了,那才叫大富。”这是一种观念的转化。

在赖木生的林场里,有一条山路,路两边长满各种各样的草木,绿荫如盖,却干净整洁,看得出生态保护得十分完好,果园里种满了板栗。赖木生说,以前天上下一点小雨,水从山头冲到山下时,就变成了泥石流,冲得整座山一道道深沟。自从搞起了水土保持,我们种上了果树,拦住了泥沙,如今这里是我们的“钱袋子。”赖木生还说,今年他还想再承包一批荒山,“接着种果树,又有收入,又能保持水土,一举两得,好得很呢!”其实,如今在长汀,像赖木生这样的人已经不少。那天,我们就又去采访了一个山东妹子,她叫马雪梅。1997年,年轻貌美的她,不顾家庭的强烈反对,毅然嫁到长汀濯田镇莲湖村。1999年,她承包了198亩山地种板栗。不过,这个开山妹子她说,当时是被一个名叫林盛清的副镇长“连哄带骗拐来的”。说起她的人生经历,估计很少有人不佩服。“村领导已种了树苗,可这山实在有问题,只要下点小雨,泥土就往下冲,在山脚看,简直是瀑布,我当时真觉得天都塌了。”马雪梅说,回忆起这些,就两个字“辛酸”。 然而,凭着山东人的那股“拼劲”和韧劲,她并没有倒下,而是借钱买苗,再度上山,重新种植,用“土办法”想出“反弹琵琶”的新招术。即根据植被从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针阔混交等→马尾松和灌丛→草被→裸地的逆向演替规律,按水土流失程度采取不同的治理措施,生态修复保护植被,种树种草增加植被,“老头松”改造改善植被,发展“草牧沼果”改良植被。没想到此招大获成功,受到充分肯定。

此外,长汀还是“杨梅之乡”,可惜我们这次去还不是杨梅成熟的季节。据了解,每年五六月间,红彤彤的杨梅就会挂满长汀枝头,吸引众多游客。尤其是长汀的三洲、河田拥有万亩杨梅基地,每当杨梅成熟时,那满山的红简直让人疑在梦中。“长汀的杨梅甲天下”,此话并不是吹的,长汀的杨梅长出来的个头有乒乓球那么大,红彤彤、鲜艳艳,无不垂涎欲滴,许多长汀人的梦想就是从杨梅树上长出来的。

在现实面前,我们必须承认,现在的农民早已觉悟了,只要你给他(她)们机会,他(她)们就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出了。长汀人就是这样,找出一条生态之路,就换回一种活法。如今的好日子越来越滋润了。

事实上,一个地方的生态保护,往往是从开山种果开始的,完全依靠自然环境自生自灭,这种境况在如今的市场经济时代明显不太现实,因为经济要发展,就要有开发,而在开发过程中难免造成生态破坏。尤其是针对农民而言,开山种果不失为良策之一。道理很简单,农民要致富,还是要靠那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喝水”。也就是说,要想让农民过上好日子,最直接也是最实惠的办法就是让农民去开山种果,这样做可以一举多得。当然,单纯靠开山种果也不是办法,生态林的保护才是关键。不过,长汀的生态保护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诸如以上所言,长汀在多年前还是一片“火焰山”,根本没有多少生态林,因此也谈不上如何保护,关键还在于如何让“火焰山”长出草木,而要做到这一点,发动农民开山种果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的开发与利用,都是一把双刃剑。也就是说,依靠农民开山种果是否为根本之策实在有待商讨,换言之,农民开山种果必然大量使用农药化肥,而这些是否会带来新的水土破坏和空气污染?如是种种引出来的话题其实也是非常值得思考的。这也是时代留给人的一个新话题和考验。

我是山区的儿子,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对于农民心中的想法可以说也算是了然于心。我知道,老百姓心中想的是如何发家致富,福荫子孙,至于生态保护,从某种意义上讲,并没有多大在意,因此,如何正确引导是政府必须要思考和去做的事情,不能把责任推给农民,也不能推给历史。换言之,长汀的生态建设无疑也时代留下新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