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主人啊，趁你休闲，我和你聊聊给你做脚的酸甜苦辣，同时给你提一点忠告。

回眸我为你服务、你照应我一个甲子的历史，咱们总体合作愉快。不过，早年你有些对不住我呢！

上个世纪60、70年代，你是儿童、少年、小青年，不大懂得爱护我。刚刚立春，你就听家长的话：“打了春，赤脚奔。”让我脱下过年才穿的新千层底布鞋，赤身裸体，不顾透骨寒，跟着你在田野里奔走，锄草，挖地，施肥。我风里来雨里去，经常在滑溜溜的泥路上，拼命奓开脚趾扒住地面，不让你栽跟头；经常在有荆棘的地方钻进走出，在有碎砖烂瓦的地里劳动，脚底被刺破、硌痛。你觉得不好意思了，才学着打草鞋给我穿。你心是好的，可就是没想到，你捶草没有捶熟，那稻草根子挺硬，经常磨破我的脚面和踝拐，我只好长出老茧跟草鞋斗争。

夏季，我奔波劳累了一天，晚上需要好好休息。你体贴我，亲自制作木屐给我穿，带我出去纳凉，走路啪嗒啪嗒，一步双响，我不但爽利凉快，还有古脚的潇洒风度呢！

可是，数九寒冬你曾经不顾我的抗议，把前头出脚趾，后头露脚跟的破布鞋给我穿。这鞋都穿了快一年了，你也舍不得丢掉，简直是个小吝啬鬼。你又没有袜子遮丑，让我捉襟见肘地出洋相。我虽然不是作风不正的人，不怕人骂穿破鞋，可还是有些害羞。害羞事小，冻出了冻疮就遭了罪，后跟裂开了寸把长的口子，肿胀流血，白天冷得麻木了不知道疼，夜晚进了被窝得着暖气就又疼又痒，猫抓心似的难受，还不敢抓搔。后来你过意不去，才拿稻草打毛窝子给我保暖。毛窝子虽然古朴有诗意，穿着并不舒适，还重得坠脚。逢到寒雨大雪天气，毛窝子不能出门，你火烧心一般闲不住，偏要出去活动，把毛窝子钉在高脚木屐上，摇摇摆摆地走出门去。你两只手鸟翅一样张开，前后摆动，一步三摇，好像在跳一种滑稽的舞蹈。

记得70年代中期，你曾经破天荒拿钱给我买了一双时髦的塑料凉鞋。你穿着它去相亲，跟一位姑娘见面，我高兴得一走三跳！何曾想到塑料鞋边缘像长牙的木板，把脚踝都啃破了。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我只能咬牙苦挨。那是你第一次给我买鞋，好处坏处我都不会忘记。后来，你还给我买过尼龙袜，一双穿几年也不坏，袜底破了小洞也舍不得丢弃。那一双塑料凉鞋、一双尼龙袜，给咱俩长过多少脸啊！

跨进80年代，你幸运地乘上了改革开放的快车，参加了工作，有钱了，我也跟着你趾高气扬，春风得意。过去羡慕别人的脚穿上解放鞋，英气逼人，神气活现，嘿嘿，如今我也有了！

厚实的物质基础很容易变成欲望的培养基。很快，你就嫌解放鞋土气，给我买仿牛皮鞋，三截头的皮鞋，还有一年四季不同的袜子，让我更加体面。

90年代，你工资不断地上调，钱包渐渐地鼓起，就有些“奢侈”了。我也跟着你娇贵起来，一脚踢开了有几条皱纹变得丑陋的硬皮鞋，穿上了美观舒服的软皮鞋。凉鞋也不断翻新，塑料的，硬皮的，软皮的，系带的、一脚蹬的、有透气孔的，花色品种繁多。还拥有过各种拖鞋，硬塑料的，软塑料的，海绵底的，皮的……

进入新世纪，你经常要到大庭广众中去，对衣着就有些臭讲究，看不顺眼的鞋子，半新不旧就丢了，也不管是否增加垃圾污染环境。你变得挑三拣四，还爱上了运动鞋和名牌皮鞋。鞋袜的颜色也由单调的土老黑，不断地变换暗红、海蓝、藏青、乳白、银灰、杂色的，以增加颜值，美化形象，博取异性赞赏。

近年，你已经不上班了，应该回归本色才对，你却更加吃了五谷想六谷，连牛皮的也嫌不够舒适了，运动鞋、健身鞋要最时髦、弹力强、透气好、极舒适、很耐看的；布鞋要时新有橡胶、牛筋底的。你让我成了老来俏，变得萌萌哒！你还经常带我去洗桑拿、做足摩。我当然觉得舒服极了，怀着满满的幸福感，但也被你宠得晕晕乎乎，几乎弄不清东南西北，深怕走了歪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当然是感恩的。不过，凭良心说，辩证地看，过去吃苦也不是毫无好处。我一年有大半年跟泥土亲近，非常接地气，有一种特别的舒畅和快乐！那时候我是多么皮实呀！脚底有厚厚的老茧，走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踩踏在砂石路上竟如闲庭信步。

是的，好脚不走回头路。可你一年四季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明星爱护脸皮那样过分细心，不让我经风雨，见阳光，使我气闷难受，让我渐渐退化了老茧，碰到一些硬东西就觉得疼痛难忍，还害得我患了脚气！你还怪我动不动让你感冒，拿“凉从脚上起”的古训来责备我。过去打赤脚、穿草鞋，你为什么不感冒？脚上有牛粪人家也没骂过我臭脚，自从穿了皮鞋，反而被骂为臭脚，遭人嘲笑、嫌弃。我很委屈，想不通。改革不是要人改得骄奢淫逸，改得弱不禁风，改得离大自然越来越远吧？所以，我希望你讲究科学发展。

当然，我们一直跟着中国这个巨人的脚步行走，今后，必然还是这样。我们坚信巨人的脚步越来越稳健、踏实、有力，会引领14亿双脚继续沿着正确的道路铿锵向前，会让我们越来越科学，越来越健美，越来越幸福的！

我今天就说这些，希望你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