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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眼光

来源:北京日报 | 高文瑞  2018年08月16日07:53

20年前曾听田涛先生说过,收藏莫过于书,不仅能升值还实用。那时兴起收藏热,人们拥挤于瓷器书画一类,少有人关注图书。田涛先生是藏书家,他介绍了经验,最有价值的不在于那经典的几万册数量,而是3千册有关中国法律的书,收集全了。相同的还有一位,日本人,日伪时期就着手此事,动手早,品相要好。听到此处,便对藏书有了新认识,只是滤去了升值,留下了实用。

对于书,早有接触,谈不上藏,一直重在实用。比如给孩子买过小人书,还买过大人书《西游记》,前有插图,目的是引导孩子看名著。那时孩子上二年级,有许多字没学过,只是想着孙悟空上天入地的情节引人,可能会启发儿童的想象力,有助于智力开发。不想孩子还真看进去了,特别喜爱那只猴子,并被打动,经常说出内里情节。就着热乎气儿,我们装扮着不同角色,用书中的语言对话,他当孙悟空,我扮妖魔;抑或轮转师徒四人角色,增加了对故事情节的印象,也赚得其乐融融。没用几个月时间,书被翻得折了角,飞了边,破了相,我却觉得值,起到了书的作用。

对于买书曾有过模糊认识。这是近些年的事,因个人需要,想买《光绪顺天府志》,出版十几年了,基本售罄,很难淘换。到中国书店托了人,遍寻各店,只有两部,精装简装各一。见到书,品相还好,从心里更喜欢精装的,往书架上一放,看着书脊就觉得漂亮。拿不定主意,请售货员参谋。售货员是位老店员,懂书,眼光直逼着我,冷冷地说,是为摆还是为看。我照实说,为看。老人说,那就买简装的,有书感。我心豁然,回到家反复摩挲,便对软皮书有了新的感觉。

《谈散文写作》就是这样一部书。那是曹世钦先生的著作,32开,现在看来,与越做越大的开本相比,小得可怜,纸也泛黄,而从心里觉得,那个时代印出的才是书。更为重要的是,内容几乎影响了我一生。那时工作需要,必看《北京日报》,而北京日报社编辑出版的《新闻与写作》又是个人喜爱的刊物,常学习上面各种文章,包括曹世钦先生的散文写作专栏。后来在报社办公室见到了曹先生,说起学习体会。曹先生很高兴地说,文章汇集起来成了书。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部,亲手签上姓名,记下时间:一九八九年七月,然后送给我。曹先生喜爱书画,字写得漂亮。之后系统研读了每一篇文章,他创作散文的经验与理论指导了我。印象深的是《游记散文的情与景》,强调写游记要有景有情,言之有物,不仅那时对写散文有了理解,时至今日还影响着我在城堡文化的研究与写作中,时刻注重融入景与情。

学习与使用概括了我的书。若干年来,连买书带写书,仅有的几个书柜塞得满满当当,后来往地上堆,又无时间整理,一发不可收,如同小山,占去了家里面积。非常羡慕宽余人家,能辟出几面墙放书,看着顶到房顶的书架,再有装潢精美的书脊,人包在其中,那才叫坐拥书城。而于我自愧弗如,感慨良多,感叹无华美外观,无系统系列,无价值连城。

忽想到一部《辞源》,商务印书馆的,中华民国四年十月初版,印了二十版,共三册。那是20世纪70年代,父亲与亲戚聊天,得知他在中国书店工作而托他买到的,花去了16元。这在当时不是小数目,且已旧得发黄,品相不很好,书皮内的硬纸板已外露。那时家里人不明白,还埋怨,放着那么多新《辞源》不去买,单买这破烂儿货。而父亲却很得意,一到家就翻看,爱不释手,常跟别人夸口。我那时不懂,也随着父亲翻着玩,从那里知道了反切是旧时的拼音方法。直到近些年,才了解了旧书,知道了版本,也知道了父亲的眼光。

父亲能说出许多故事,常给幼时的我讲起: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虎牢关,三英战吕布;赵州桥什么人修,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诸多神奇故事,也会有旧版的图书,为何单单买了这部书?这多年未曾想过。现在推想,托人一次不容易,要在好中选优,父亲做了反复推敲,最后定在了实用上,不仅一个人,还要让全家人都能受用。确实如此,这样的工具书跨越时代,不会过时废弃,可以伴随终身。我们能走到今天,与书为伴,以书育人,可能也有着来自父亲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