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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化里的民族精神 ——读李学辉的《国家坐骑》

来源:文艺报 | 汪彤  2018年08月13日14:42

反映社会大背景的厚重历史,写即将消失或已经消失的绝世题材,需要“扛得起”,稳稳妥妥驾驭作品落地生根。李学辉是一位带着历史使命前行的作者,他践行一个作家存在的本质,为生活的甘肃凉州“立心立说”,为见识过的天地“立言立意”。

如果去过李学辉出生的地方,一定会理解,作家肩负的使命,往往不是天然的巧合。他出生的村庄冯家园,距凉州城20公里,距建于元代的白塔寺百步之遥,这里有西藏高僧萨班的灵骨白塔,这里是结束西藏400多年分裂局面,使西藏正式纳入祖国版图,进行“凉州会谈”的地方。天梯山石窟,像是归宿和依靠,遥遥可及,学辉饮杂木河的水长大。千年的大佛,双眼眺望,看尽世间沧桑。凉州城、白塔寺、天梯山形成三角,包围着冯家园,这里聚着天地灵光,而李学辉小说里精彩的“巴子营”,它的原形便是冯家园。

“巴子营”是孕育《末代紧皮手》和《国家坐骑》的地方。“九月的巴子营,天稠得像韩骧妻子的奶汁……巴子营左侧有一个天然草场……头天被马掠了的草尖,第二天就会恢复原状。草一直保持着齐整的姿态……”“巴子营”的春夏秋冬在一块“原生地”上架构而起,这片“原生地”是沈从文的湘西凤凰,是汪曾祺的高邮,是李学辉的巴子营。正如学辉言:“我生在凉州、长在凉州、工作在凉州,对凉州有着特殊的感情,凉州就是我的宿命。”

“巴子营”升腾着捍守西陲边塞的精神召唤,而文学的意义,也应是一种精神的召唤,让人们通过文本,跟随和追求。“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路,好像是‘命定’的。”这是学辉对自己文学道路延伸发展的解读。《国家坐骑》对读者精神的引领,对李学辉是锤炼,也是催促:你不是为成就你个人文学艺术创作的成功而来,你是要留一面史诗样的镜子,鉴照后来者,启迪前行人,鞭策赶路人。

一个好作家,文字会激发他人想写东西的欲望,会让读者思路畅通,文思泉涌,这是受文学气氛、文字气场的影响。李学辉的每一个句子、每一个段落,都会延伸无限的空间,容下读者思绪的震颤,在文本内翻滚起伏和波动。“义马揉了揉鼻子。他一甩头,鬃毛把月光打乱,将圉人的鼾声分成碎片,泻在炕上。”类似此样文字,在学辉笔端,似“诗眼”里的泉水,汩汩流淌。读者会因学辉的文字,投入思考和再创作,这大概就是好作品的魔力,能打开一个、十个、百个可能性——让阅读者思考后,进行渲染和再创作。

尽管初读《国家坐骑》,因西凉本土语言浓厚的乡土韵味,不一定马上进入语感环境中,但真正有魅力的语言仿佛拥有魔力,一旦“进入”,便会“陶醉”。这需要用不一样的表达方式呈现自我,经过反复尝试,从最初找到大众认同,到与众不同,最后终于探寻到一条适合自己的完美、朴素的表达方式,而且这种方式,是个体语言的精彩呈现,与众不同却又求同存异。学辉乡土语言的表达,是汉语方式的本土书写,是乡土语言书写乡土文化,体现了汉民族质朴、敦厚的语言本质内核。

阅读《国家坐骑》,当读者融入文字,文本便内化于心,这是中华民族不同地域却包含相同价值观的精神体现。另外,学辉语言流淌的速度,如风过麦浪,写实中滚动着诗意,凝练的语言所表达的诗性,如一幕幕大剧,时时在读者眼前布景、展开。如:“相马师垂下头,几滴浊泪滴到皮绳上,皮绳扭动了一下身子。”“马蹄嘚嘚,溅碎一城年影”这些句子,似是从“凉州词”里“蹦出”,这样的句子,写实中透着浪漫情怀,用汉语的方式写本土的小说,中华民族不同地域所呈现的家国情怀,正是从“本土文化”中发生、发展和体现的。

若论从消失的乡土文化中挖掘民族精神,《国家坐骑》可谓“绝唱”:绝无人写过,更是看也没看过,听也没听过,已经濒临灭绝的乡土“绝唱”。用乡土文化如何鲜活地呈现民族精神和家国情怀?李学辉从巴子营的老百姓和马户的生活中挖掘。就说马户,他们不同于旁人,他们看似低人一等,但内心高大自尊,然而,“扁头”的马户,一旦离开“精神”的引领,便是愚昧的国民。从一开始,学辉就为“义马”在乡土文化精神中担当的角色埋下伏笔,更为“义马”担负的家国责任铺陈。自此围绕“义马”从生到死的过程,为中国乡土文化中民族精神的担当和责任,铺垫了一个人、一些人,以至于一个民族所承受的社会、人生和时代。“义马”就是一种精神的象征。“精神”在现实生活中的确是看不清、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凉州人对“义马”的呵护,是学辉对丝绸边陲之地,对老百姓家国情怀精神层面的解析。

凉州是中国旅游标志“马踏飞燕”——天马出土的地方,而《国家坐骑》中的“义马”,其出生后经过的世态炎凉,是文章的主线。虽然从头到尾,文本始终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地让“义马”存在,的确,精神的东西是能够说的清楚的吗?而“圉人”、韩骧夫妇、相马师、马廷勷等,却真真切切地被“立”在读者的眼前,并且“立”得是那样精彩。特别是“圉人”的性格,更是有棱有角,他热爱国家的精神和信念,始终执著不可动摇。圉人在凉州边陲之地,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是乡土中一些特殊人物原型的代表,却又是民族精神百千万人们的代表。“圉人”的存在、“圉人”的情怀,代表着乡土民众的“精气神”,他们是国家的根基,他们对国家的期盼和希望,虽然迂腐,却始终稳固而不会动摇。

据说,无论是《末代紧皮手》还是《国家坐骑》,学辉从构思到成稿,用的是“十年磨针”的状态进行创作。在浮躁喧嚣、思想变化快如闪电的时代;在为名、为利、为钱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超越“精准快”的时代,谁还会呵护纯文学如同田地里的禾苗一样?抑或是像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让文学也在时间、空间里“发酵”和“酝酿”,从而达到醇香、厚重的境界。学辉花费十年打磨文本,其文字把握能力和结构的驾驭能力,早已超越了文本语言表达本身。“义马”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义马”是无数国民内心的追求和向往。自古至今,凉州人始终把国家的强大和昌盛时刻寄托在精神之中,这种精神,是国家的命脉,是民族的脊梁,当阅读完《国家坐骑》之后,每个人的眼前便会“立”起一匹“义马”,这是乡土文化中民族的气节,这是呈现在中华民族灵魂中的追求和向往。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