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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日光江风

来源:海南日报 | 李美皆  2018年08月13日07:45

当我在游轮上沐浴着四月的日光和江风,心里不期然响起了汪峰的歌: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这首歌叫《北京,北京》。我正是来自北京。可是,对于北京我并没有那么深的眷恋,北京是生存,安置的是肉身。而北京之于汪峰,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是根系所在,《包法利夫人》中写,“她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鲜花,爱音乐是为了其中的浪漫歌词,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热情的刺激。”是的,或许每个女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地住着一个“包法利夫人”吧。

所以,北京是他的北京: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可是,此时此刻,在游轮甲板上,在人间四月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这么好!那乡野里的花,似乎都比城市里的花来得真。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然而现在还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秋天,我应当是快乐的。”这是张爱玲的话——文艺女感知生活,常常是通过书本,真是不好意思。通过书本的生活是二手生活,但是一旦有了条件,文艺女还是愿意往一手生活滑行的,比如前不久,我进入的不是张爱玲的清水明镜的秋天,而是清风明日的春天。

女人收拾行囊最踌躇费时的就是衣服,尤其要去的地方与所居的地方有较大温差时。衣服带出来了,早上在宾馆穿起时还要踌躇一下,因为把不准户外温度究竟感觉怎样。我穿了印花吊带裙,大格子长款薄外套,将出门时还不放心,又把一条白色丝巾放进包里作备用。我从船舱上到二层甲板,周身都被阳光、风和绿色包围。绿色的水、绿色的两岸,使头顶的蓝天给人的喜悦感都不那么强烈了。站在甲板上,因为是二层、露天、平面,你会感觉自己是伫立在江面之上、江风之中,身影大写而突出,是舍我其谁的大自然的主人。

再次登上甲板,挟了大自然气息的日光与江风浩荡袭来,顿然感觉毛孔张开,皮肤在大口呼吸。整个身体,都顿感清新;然后是内心,如窗户般打开。让我的皮肤吹吹这风吧,这富氧的风,这大自然的美好馈赠。让江风抚摸我,让薄如蝉翼的纱巾抚摸我,让我卸下铠甲和层层累积的雾霾,享受它们。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春光不负我。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枷锁,是外在的许多,是我们的肉身,更是我们内心的牢笼。皮肤的自由呼吸,如头脑的自由思想、嘴巴的自由表达,同等重要!

风肆无忌惮地撩起我的白丝巾,但我已经不再在意年纪与得体,也不再在意晒不晒黑。我站到甲板前方,放松身体,敞开胸怀,迎着青山绿水,感觉是在向着自由之境,无限俯冲。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身体里灵魂里已经有了青山绿水。那一刻,我理解了那些寄情山水的古代文人们。山水间,你可以体会到自由的含义,你可以有暂时的逃逸。

我在甲板的长凳上坐下来,背靠栏杆,在草帽下闭上眼睛,尽情地沐浴着风,沐浴着阳光。这,就是日光浴吧?我人生中第一次领略到了日光浴的惬意与美妙。我仿佛在梦里做梦,风和丝巾的每一丝拂动,我都想象是上帝的手。一路看到的漫山遍野的红黄白纸做的“挂清”,无疑在提醒人们这是清明。然而此时此刻,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皮肤在感受和确认着清明之气。这一刻,我对生活充满感恩。这,才是活着,才是不负此身,才是值得过的人生,才是对生命的不懈怠。

我要用身体,用皮肤,去记忆这春天的水与风。希望在以后置身北京的长时间里,我能够常常想起在日光江风里的这一刻。身与心,必须至少有一个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