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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一本刊物的成长岁月

来源:文艺报 | 莲子  2018年08月10日07:28

从上世纪80年代初筹办妇女类杂志到现在,中国家庭生活第一刊《家庭》杂志已经走过了快40年的岁月。它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在改革开放的前沿中诞生,又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不断发展,由最初发行两三万本的小杂志,发展成为深入人心的大刊名刊,并在2002年组建了中国首家期刊集团。

从忌讳提“家庭”到“家庭”效应

我上世纪80年代初走出大学校门分配到广东省妇联,当时很不安心,妇联工作和我的志趣相去甚远。第二年,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机会,让我终于有了实现理想和追求的希望。

当时,作为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广东,得天时、地利优势,又占改革开放风气之先,在很多方面都走在全国前列。1980年11月,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到广东省妇联视察并座谈时提出,辽宁有本《妇女》杂志,广东也可以办一本。当时,全国只有《中国妇女》《内蒙古妇女》和《妇女》三家妇女期刊,在省委书记的关心支持下,1981年6月,我们正式筹备成立《广东妇女》杂志社。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且没有办刊经验,《广东妇女》从内容到读者群都非常狭窄,既局限在“广东”,又局限在“妇女”。占51%的男人不看,个别男人看时为免遭人取笑,还偷偷把封面撕掉。年轻姑娘也不订阅,因为在她们眼中,妇女是指结婚生了孩子的女人。结果,《广东妇女》一半卖一半送,销量不过两三万,这使我们意识刊物必须全面改版。

然而,改什么?如何改?刊名改得好不好,将直接影响到整个改版的成败。思想解放是改革开放的先导。广东改革开放的先行,得益于思想解放的先行。当时,我们在社会上广泛征求意见,吴有恒、秦牧等也都纷纷出谋献策。短短时间,我们征集到的刊名就有数十个之多,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其中比较集中的意见是偏向“家庭与社会”这一类,基本共识是:极左时期,人们都不敢提“家庭”二字,谁有“家庭观念”,谁的思想就有问题,谁就要“斗私批修”,要脱胎换骨地改造。那些样板戏中的“英雄”个个都没家。《海港》中的方海珍有没有丈夫不知道;《龙江颂》中的江水英上无老下无小,更没有夫君在家,得了病还要喝别人送的鸡汤;《沙家浜》中的阿庆嫂,虽说是个有丈夫的人,可阿庆跑单帮去了,茶馆还是一个人。《红灯记》倒有个家,可祖孙三代是不同血缘的“革命部落”。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有了健全的细胞,才会有一个健全强盛的国家,非常有必要办一份描绘社会细胞的刊物,且大有文章可做。但是,在是否取名《家庭》这个问题上,大家又是意见纷纷。有人反对说,这会引起误解,“现在全世界的潮流是妇女走出家庭,中国妇女运动搞了几十年,还不是为了解放妇女,如果办个刊物叫《家庭》,这不是主张妇女从社会回到家庭中去吗?应该叫《家庭与社会》,谁也挑不出毛病。”那时,我们自己也觉得《家庭》这个刊名不好接受。人家问起你在哪儿工作,你说在《家庭》杂志,觉得很难听。然而,改革开放首先就是要解放思想,要敢于冲破原有一些禁锢的观念和误区。从1983年1期起,《广东妇女》终于改名《家庭》。谁没有家庭?谁不爱家庭?《家庭》这个令人感到亲切、温馨且有特色和新意的刊名,就这样在众多的刊名中脱颖而出。开宗明义,本刊就是研究家庭的,办刊宗旨就是在婚姻家庭领域倡导精神文明、促进生活方式的变革、竭诚帮助读者营造幸福美满的家庭。随着刊名的更改和办刊宗旨的变动,刊物从栏目、内容到受众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1983年第1期,刊物印数就从3万升到20万,尔后是30万、50万、80万,一路飙升,1984年,150万,到了1987年,《家庭》月发行量竟高达278万。在全国同类刊物中,《家庭》发行量遥居首位。

作为中国第一家也是当时惟一一家以恋爱、婚姻、家庭为主题的综合性月刊,《家庭》改版的成功,在中国期刊界搅起了一股冲击波。步《家庭》后尘,各种跟“家庭”二字关联的杂志纷纷问世,继而,连一些报纸的副刊也都有了“家庭”版。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家庭”效应,促使我们给“家庭”进行了商标注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家庭》登上了1988年出版的《世界新学科总览》,其中“家庭”条目中写到:“几年来,以研究家庭为对象的杂志相继创刊,有广州的《家庭》等。”

作家讲心事的朋友

广东是新观念、新事物、新潮流的“南风窗”。《家庭》从一开始就很注意文化含量。为使刊物办出档次和特色,《家庭》跨新闻、文学、学术三界,聚合一大批作家、专家和学者,这在当时期刊界是很罕见的。

早在1987年,我们就提出一个文学新概念:“家庭文学”。诗人、作家洪洋专为这一“新概念”撰文发表在《文艺报》上。全国许多著名作家都为《家庭》寄来佳作,王蒙、从维熙、秦牧、徐迟、碧野、柯岩、陈建功、韶华、汪曾祺、李国文、张贤亮、莫应丰、叶兆言、俞天白、苏叔阳、陈国凯、王安忆、张抗抗、毕淑敏……200多万份的月发行量,其传播效应让任何文学刊物都望尘莫及。程乃珊说:“我没想到在《家庭》影响会那么大。连上海弄堂里的大妈都说看到了。”这些名家的“家庭问题小说”不仅吸引了众多读者,而且通过《家庭》这个载体,营造出一块新的文学生态区。

1989年,著名归侨女作家陈慧瑛为《家庭》撰写了习近平和彭丽媛的爱情故事,首次翔实披露其幸福美满的婚姻家庭生活,故事温馨感人,文章字字珠玑,一经刊出,即刻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和强烈反响。许多报刊纷纷转载。彭丽媛远在山东的妈妈看到《家庭》后很高兴,第一时间把这期杂志寄到女儿手中。1990年,贾平凹开始为《家庭》撰稿,继而开设“平凹说家”专栏。贾平凹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文章没有说教,不拿架子,角度新颖,自成一家,深受读者欢迎。

1990年,中国作协“深圳创作之家”落成,当时这里可谓中国文学创作的“南方大本营”,全国作家们纷纷来到深圳这块热土。名家们路过广州时,也总是会念到《家庭》。大家相约见个面,谈谈文学,约约稿。岁月留痕,文学与《家庭》的情缘越来越深。

《家庭》也成了作家们最可以讲心事的朋友。1988年下半年,莫应丰给《家庭》写来《事到如今悔也迟》一文,写的是关于离婚的故事。《家庭》登出后,受到文坛广泛关注并被《新华文摘》转载。莫应丰擅长书法,他在给我题字的同时,还给《家庭》题了字——“愿天下家庭多幸事”。开始,我并不知道他这篇文章和题字都是有感而发,更万万没想到,他那掺和着内心的矛盾、痛苦、悔恨和企盼的文章、题字,竟成了他的绝笔和最后的遗愿。这年刚过完春节,我正要代表杂志社前往长沙探望病榻中的莫应丰,忽闻他已与世长辞。当时我好难过,也好后悔,如果早走几天,兴许还能与他最后一别。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悲哀,我还是去了,去慰问他的家人。

那时候,每逢《家庭》开笔会,名家齐聚,高手云集,也有个别作家朋友跟我们坦言内心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希望能带妻子一起来,回去就要办离婚了。”我们理解,以诚相待。婚姻好比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趾头知道。改革开放,最大的变化是人的思想观念的变化。为摆脱痛苦和重建幸福生活,提高婚姻家庭生活质量,文明离婚的形式无疑是一种社会的进步。

一次,张贤亮出访归国取道广州,我和同仁在广州珠岛宾馆设宴为他接风洗尘。那阵子,他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正在国内文坛引起轰动。席间,我们所谈的,除了文学还是文学。之前,在深圳罗湖口岸关口,看着张贤亮与跑过去迎接他的孩子,他们紧紧拥抱,父子情深,令人感动。时任中华文学基金会常务副会长张锲,因工作关系,到深圳相对多一些,有时张锲来了,我们也会赶去看看他。天长日久,《家庭》凝聚的作家朋友越来越多,在文化圈里影响也越来越大。名家们因一个“家”字而精心打造的精品力作,既有强烈的时代感和丰富的社会内涵,又有动人的故事,提升了刊物的思想品格和文化品位,让《家庭》以名牌期刊独特的韵味和魅力在社会上产生更大影响,也满足了社会转型期广大读者日益丰富的阅读需求。1998年5月,《家庭》月发行量突破300万份;1999年1月,月发行近400万份,杂志的不少佳作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和广播剧。

生产“家庭理念”

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屋檐下的变革也在不断发生。国是大家庭,家是小社会。社会发展的每次重大变革都反映在家庭的变化当中。多元化的社会,日益发展的市场经济,促使当代中国家庭正面临着许多新的挑战。这种变动和发展趋势可以概括为:家庭生活选择多样化,家庭关系简单化和家庭问题特殊化。

在这个时代大背景下,1984年5月,刊社组织召开了一次专题讨论家庭问题的全国性学术会议,近百名海内外学者共同研讨家庭问题。会后出版了论文专集《婚姻家庭探索》,发表了第一个“家庭宣言”。《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媒体都报道了这次会议。之后,这种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每隔3年召开一次,海内外专家、学者不断探讨婚姻家庭领域中的各种现象和问题,继而,我国第一个“家庭研究中心”应运而生。我们与国内有关研究机构合作,先后进行了当代中国城市居民文化素质的调查、社会转型期中的婚姻质量调查等多项有影响的全国性社会调查,这些调查及研究成果,为我们了解当代中国婚姻家庭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准确把握婚姻家庭的脉搏和动向提供了第一手材料。文章《人格无价,她拒收68万丈夫转让金》一文,通过一个下岗女工的婚变故事,努力挖掘出她在逆境中自尊自强的人格,使之升华出“金钱有价,人格无价”的闪光精神,视角新,观念新,导向明确,有感人力量。该文刊出后,引起读者强烈反响,并同时被5家电影厂或电视台看中,要求买下版权,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

《家庭》曾先后约请著名学者费孝通、雷洁琼等撰写文章,将学术文章通俗化。上世纪80年代末期,人们的购买力降低,尤其是购买文化消费品的热情和能力俱降,很多刊物的销量都在下跌,惟独《家庭》发行量稳步上升。

《家庭》成了一个闪亮的文化品牌。

10年前的2008年,我国改革开放30周年,“家庭”作为中国首家期刊集团,已举办了8届全国家庭问题学术研讨会,这不仅是关于“家庭”问题的学术研究的助力,更是对社会主义家庭文明建设、构建和谐社会起到积极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