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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灯

来源:解放日报 | 王忠范  2018年07月29日09:29

回乡间老家红旗社村过年,住在堂弟忠伟的家,没两天就跟忠伟家的三只狗混熟了。它们会做各种各样滑稽可笑的动作逗我开心,似乎知道我和忠伟是一家人。不管我去哪里,只要出大门,它们就像护卫那样紧跟,时不时“汪汪汪”地叫几声,那样整齐、响亮。忠伟说,狗通人性,它们是在喊口号,狗年旺!旺!旺!

元宵,乃上元之夜,节日的活动都在晚间进行。老家这地方除了观灯、舞龙、耍狮子、唱乡戏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每一户人家都要给自家的墓地送灯。人间灯火通明,另一个世界也不能摸黑,就是在动乱而严苛的年代,家乡人照样送灯,没人管。以前都是送面灯,半盘豆油一根棉花捻子,在呼呼啦啦的风中,光线微弱昏暗。现在全是小小的电池灯,不怕风吹和雪压,能亮一个通宵。来到墓地,那三只狗伸开短短的两条前爪,帮着刨开墓门旁的积雪、荒草,我和忠伟便认真摆放好供品,点香烧纸,小心翼翼地把灯放在墓门前。

我家墓地共六座坟,每座墓前灯光晶晶亮亮,闪闪烁烁,神秘而安然。而燃起的缕缕香烟,随风轻摇,飘忽不定,犹显凝重、幽玄。我和堂弟并肩跪拜,手心向上,脑门触地,恭恭敬敬地连磕三个头。我把父亲的灯调高了亮度,因为父亲生前总是喜欢亮堂堂的。我暗暗告诉父亲,我说话声高走路脚快,就像您呀。我想我这无声的心里话,也许只有父亲在这个夜晚才能听到。

三只狗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和堂弟忠伟,尾巴摇来摇去。一阵风吹来,外头哗哗作响,三只狗便向四外奔去,走走停停,好似巡护。来到叔叔的墓前,我凝视不止,叔叔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生活困难,父亲把我从沈阳送到北大荒叔叔家。叔叔是位实实在在的农民,大字不识,只会赶马车、扶大犁,就想着种地多打粮。可他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总在我面前重复这句话。他把我从农村小学供到县城初中,接着供我读高中,把我供成了一个作家、诗人。而叔叔上了年纪后却搬到了渤海旁的团山乡,从不喝酒的他竟然患上严重的肝病。他嘱告我们这些后代将他的骨灰运到老家的墓地,他说他想家呀。想到这些,我的眼里涌满了泪水。

正月十五那又大又圆的月亮升起来了,天空泼下来一层霜雪般的颜色,墓地包裹在一片纯净与静谧之中。一盏盏电池灯点点光焰,跃动着后辈人虔诚的心意与祈愿,也飘闪着已逝先人的托咐和期待。我和堂弟下山时,时而回望,企盼保佑。那三只狗每次跟着叫几声,好像也在表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