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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羽:发掘日常生活的“异常性”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刘琼  2018年07月27日13:54

庞羽

摆在我面前的是庞羽的6个短篇小说:《月亮也是铁做的》《我不是尹丽川》《福禄寿》《一个胳膊的拳击》《操场》《 》。我画了一下这6个短篇的结构在,发现一个基本共性——虽然不是每篇都如此,即小说的基本视角是一个女孩或者一个青年女性的视角,由此,小说写作的重心放在这个女孩与周边关系尤其是致密和亲密关系的描写。庞羽作为一个写作者,她的兴趣点是家庭关系和伦理关系。

对于家庭关系和伦理关系的描写,是中外古今作品孜孜不倦的主题,因为人对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最敏感最好奇。庞羽这样一个“90后”作家,她对家庭关系和伦理关系怎么看?发现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来描写?这6个短篇涉及到的关系类型包括父女、母女、兄妹、师生、夫妻等,很丰富。《月亮也是铁做的》《我不是尹丽川》这两篇比较典型。结构是以女孩为视角中心,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三人关系形成主要内容,其他还有几个松散的关系作为辅笔、补充和链接。从这样的结构和书写里,我看到了庞羽的兴趣、惊喜和困惑,甚至是暗黑的心思。年轻的作家在寻找日常性的东西,但她无疑更关注异常性的东西。发现并写出这个世界的隐秘和奥秘,是文学写作的乐趣,也是成长小说的特点。成长是在对环境的辨析和认识的过程中,经历人格的建构和成熟,这其中包括对异常性的认知。发现这个世界不像教科书宣讲得那么完美,也不像父母传授的那么单纯,惊讶、不解、痛苦随之而来,这是成长的代价和必由之路。通过这些暧昧、模糊、痛苦的纠缠和挣脱的轻松,我们能识别小说里的女孩和写作中的女孩的成长性。

这6篇小说中还有一种类型,虽然比率不大,但我非常喜欢。这就是从家庭伦理关系中往外抛出一条线,写社会关系比如阶层关系。典型篇目是《福禄寿》,写的是雇主和保姆的关系。这篇小说的叙事有特点,像摄影棚里面放了两台摄像机,不断地交差反打,一台是聚焦华玉卿这个知识分子,而元婶全家用的是另外一台。在这两台摄像机的特写下,我觉得更加贴近共同经验的是元婶一家,其中,人设最贴切、描写最生动的是元婶。而另一台摄像机观照下的华玉卿,代表一类坍塌了的知识分子形象,有符号性意味。作家在此塑造的这类坍塌了的知识分子,他们的身体瘫痪,精神开始无能和大幅退化。这是知识分子的异常性。这个异常性,最终被元婶识破并埋葬。这篇小说似乎有这样的批判意味,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欣赏《福禄寿》的原因。当然,小说里的人物还可以写得更加有合理性,比如元婶的丈夫和女儿,就有符号化之嫌。

总的来说,《福禄寿》的叙事非常聪明,很有节奏感,从华玉卿和元婶的依赖关系开始,到最后华玉卿恼羞成怒解雇元婶,一步一步踏着锣鼓点推进。华玉卿为什么恼怒?因为元婶的女儿马兰竟然觊觎华府的家产,试图引诱他,在身体上已经无能的华玉卿突然发现精神上和安全上也没有了力量,开始恐慌。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顾元婶的哀求,坚持要辞退元婶,并骂她的女儿很低贱。这句话是炸弹,完全炸裂了两人温情脉脉的关系。整个叙事到此,像歌剧里的咏叹调,是高潮,也是转折。这时候,元婶从哀求转为愤怒,最后用胶带把轮椅上的华玉卿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关闭在华府里,不管不顾地离去。“外面的世界剩下一条缝时,元婶又把头探进,愤愤地说:‘你这可怜虫’。”这个结尾好。好在哪儿?写出了真实的合理的人性,表现出作家对于生活的观察力,也体现了扎实的描摹能力。人物有现实基础,有生活底子,同时作品也有思考,有思想。小说写出了难度和高度。

庞羽的写作富有“南派写作”的特点,在南派写作里面,受江南作家的影响又要多些,比如苏童、毕飞宇,甚至包括早年的王安忆,都能在小说里找到他们的身影。庞羽的语言比较清丽,有古典韵味,抒情性较强,这使她的文本具有书卷气。此外,小说的细节抓握描写能力比较强,大量丰沛的细节感受,人物塑造的自觉性,写作的现实关注意识,等等,这些都是庞羽小说值得关注的特点。

作家还处在成长期,我也给她提一点建议。6篇小说中,有两篇是第一人称写作,有四篇是第三人称写作,在第三人称写作里,自由渐进体的叙事方式非常好,但成败都因这种叙事方式。作家的“我在”意识过强,以至于“我”无所不在,许多人物描写被“我”的语言和观念裹挟,人物与身份产生差错,人物写不出层次感。

庞羽的写作有书卷气,但要注意把握度。比如说语言表达,小说家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语言表达习惯和结构能力,庞羽目前的语言很有特点,但我觉得还应该更清晰点,而不是暧昧一些。能指要多义,所指应清晰,这是我对于小说语言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