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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郝利增:我要到建三江去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郝利增  2018年07月26日11:09

我生长在哈尔滨,在这里生活着。这是一座有着“东方莫斯科”美誉的城市,充满着浓郁的俄罗斯文化与风情。我喜欢俄罗斯文学。让我骄傲的是,我毕业的哈尔滨第七中学,早年间曾是东省特区第一女子中学,著名女作家萧红当年曾在这里读书。现在这里是一所以萧红命名的中学。我读书的时候,就是在萧红读书的那幢楼里。尽管我们远隔着阴阳两个世界,距离七十余年之中多,因在同一个学校同一幢楼里读书的缘故,我们也应该算是校友吧。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在这里喜欢上了文学。我幻想着踏着萧红的足迹前行,文学将是我永远的追求。

1976年,我从哈尔滨第七中学毕业了。许多同学报名奔赴建三江。我因身体情况,留下了。建三江,这个名字,我在那时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一个朦胧的地方,但也在那时起刻在了我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挥之不去。

多少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哈尔滨图书馆听文学讲座,见到了作家林予先生。在作家深情的叙述中,我感受着北大荒的美丽:那辽阔的大地,上面是蓝天和白云,远方是森林,草原,大河和溪流……眼前是一群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唱着歌曲,擎着一杆猎猎飞扬的战旗,向千年的荒原深处的沼泽地带,一个叫雁窝岛的地方进军。北大荒,那美妙的地方……受作家林予先生的影响,我喜爱上了北大荒。在1996年秋天,我辞去报社的工作,在牡丹江地区的八五四农场体验生活,幻想写一部《日瓦格医生》那样的作品;我在每里度过一个严酷的冬天,直到第二年春天回到哈尔滨。夏天的时候,我在北戴河听着大海的涛声,修改我那部在七虎林河畔写的作品。

可是,我仍然没有忘记那个叫建三江的地方!建三江,多么遥远,多么神往,在我的心底是一个梦幻般的神话的地方。我多少次想走近她,它却似海市蜃楼,飘渺得不可及抵。因为我的生存压力和困顿的生活,在哈尔滨及其北京之间奔波,使我无暇顾及了。

今年三月份,有位老师告诉我,中国作家协会正在接受作家“扎根人民,深入生活”定点采访活动申报。我自然选择了建三江。现在,建三江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许多人都知道。它是中国的大粮食。

于是,在我加入省作协十年后,第一次走进了他们的办公室。我依稀记得它的所在,不想在路上竟迷了路,这也难怪,我有十年不曾来过了。我把申报表交给了他们,他们看了一眼,很惊喜地说:“哦,你报的是建三江!”

随后,我把申报这个事情忘记了。“忘记”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很简单,自己非著名作家,多年游离在体制外面,乃是个自由撰稿人,不为圈内人所知。因此申报的成功希望不会很渺茫,只是一种奢望吧。谁知三个月后,犹如凯撒所言:“我来了,看到了一切,取得了胜利。”中国作协批准了我的申报,并获得了立项。

中国作协公布了一周后,我认识的那位老师告诉我了这个消息。她还告诉我,有一个名气很大的作家,也申报了选题,后来却没有什么消息了。这个作家曾经问她,郝利增是谁呀?她回答说,是一个等待出名的人。她笑我也笑。我不是体制内的人,是个自由撰稿人,在体制本来名不见经传,那个作家不知道我,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说过我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以写作为生。这是一种不在体制内的行业。我为中国第一代自由撰稿人。当母亲病危的时候,她还催我去写作,赚钱养家糊口。中国作家协会批准我的申报,这说明自由撰稿人得到了社会的承认。

我是很高兴的,当然有因为自己入选,更为中国作协能够适应社会发展,给作家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个人认为,给大家一个公平的平台,不管是体制内的专业作家,还是市场经济产物的自由撰稿人,抑或因为现代技术产生而出现的网络作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权利为自己的国家、民族和人民写作,为我们的今天改革放歌!我为这样的举措点赞。这让我看到中国文学的希望,最终会走向世界文学的前列。

现在我可以去建三江了。我在省作协,请他们给我开了一张介绍信。以前做自由撰稿人时,也没有什么身份,在北京也是如此。谁也不会给我开这样的介绍信。

我认为,人有善念,天必助之。人们呵,只要你肯为国家服务,为人民服务,一切机会都会给你的。

六年前,我偶尔认识了王少伯将军。半个世纪之前,他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六师师长,现在建三江垦区的奠基人。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八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我多次与王少伯将军接触,我倾听他的回忆。在他离开建三江的时候,他乘着吉普车跑遍了整个建三江。许多人跑来给他送行,随他登上了列车,一直送到佳木斯。那难舍难离的情景,让他终生难忘。

农垦建三江分局的前身,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六师,当年第六师师长是王少伯将军。兵团自1969年从成立到1976年撤消的八年中,王少伯一直任兵团第六师师长。兵团撤消后,他任黑龙江守备五师师长,后任黑龙江军区副司令员。

他现在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个师长中唯一健在的师长。

王少伯将军非常想念建三江。我与他一样。有一天,我抱来一个装帧精美的《北大荒建三江风光——中国绿色米都》大型画册。他仔细翻阅着,充满了深情。最后,他在画册上给我写了这样一行字:“力增,建三江是我第二故乡,你有空去看看,叫你看了不会忘。王少伯。”

我曾经希望有机会跟随王少伯将军去建三江采访。我多少次对老师长说:“如果有机会,请带我去建三江吧。”

建三江地处抚远三角洲腹地。

1969年9月,王少伯师长率领兵团第六师挺进抚远三角洲腹地。抚远三角洲地处祖国东北角地方的楔子处,在黑龙江的富锦、同江、抚远、饶河交界处,黑龙江、乌苏里江和松花江与卧虎立山之间,是三江平原的腹地,面积1.24万平方公里。这里是世界著名黑土地带,北大荒垦区最早迎接太阳的地方……

抚远三角洲荒原充满着沼泽、丘陵、森林与草原的地带,在到处是攀蔓野树、丛生杂草,蚊虫成堆,狼、豹子、獐等动物的荒凉的地方,在这里夏季有暴雨,洪水肆虐;冬天则是肆无忌惮的塞外有名的暴风雪,野狼彻夜嚎叫……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地方。

今年六月十三日,申报得到中国作家协会批准后,我与妻子冒着大雨看望王少伯将军。王少伯将军住在哈尔滨原哈军工大院,我父母当年在哈军工医院工作,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老人家。

王少伯将军谈了兵团第六师师的诞生;他怎样被任命为第六师师长;第六师挺进抚远三角洲腹地开荒建设“建三江”,修建福前铁路,治理别拉洪河,建设勤得利电站等等……创业故事。……他提供许多珍贵的历史情况。

王少伯将军是垦区建设的重要参与者,也是建三江垦区的奠基人和历史的见证者。他亲身的经历和见闻所留给我们的历史,不仅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还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北大荒文化与精神财富。非常值得珍惜。

我认为,北大荒的八五0农场,是王震将军在那里点燃了垦荒的第一堆终火,照亮了整个北大荒莽原;王少伯师长率领兵团第六师挺进抚远,他命名了“建三江”,为今天建三江农场成为祖国大粮仓莫定基础。今日建三江,是北大荒农场群典型,是中国现代化农业的象征,它展现了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与改革辉煌历程。如今的“建三江”,己是“中国梦”的重要组成原素,也是最美丽的“中国故事”……

现在,在中国作家协会的帮助下,我要去建三江了,踏着当年王少伯师长的足迹,访问那片神奇的土地。

这样,我和妻子悄悄地去了建三江。我知道,没有人为我们送行,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在北京做过记者,有这样的体验,只要你有一颗真诚的心,在哪里都会找到朋友,他们会帮助你的。我想的是,年轻时候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是带着中国作协带给我的写好“中国梦”最好的故事的期望去的。

我终于走进了建三江。这是一个寻找英雄群体和他们故事的之旅。说到建三江,人们大概仅仅知道这是我们的“中华大粮仓”。这具体是什么概念呢?有这样一组权威数字:建三江一年所生产的粮食足够供应京、津、沪、渝四个直辖市居民和陆、海、空三军四个月的口粮。建三江的粮食直接供应着中南海和北京的警备部队。

如果你还没有什么概念,那就请看看这个故事吧。那件事发生在2003年4月一天的深夜,黑龙江农垦总局驻北京联络处主任的电话响了,对方说:我是国家经贸经委,国务院领导刚开完会,“非典”的肆虐,让群众恐慌,北京的老百姓开始抢购粮食,你们黑龙江垦区能不能帮助解决?

这位国家经贸经委的同志问了许多省,有的库里没有粮,有的有粮却没有加工能力。在这个紧急关头,他们想起了北大荒。驻北京联络处主任放下电话,马上拨通了哈尔滨总局领导的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总局的答复报告给了国务院: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能按时完成任务!

就是这一天晚上,建三江的50条制米生产线连夜启动。第二天,装满新米的两列火车从建三江出发,急匆匆地奔向北京。连着七天每天发出两列火车,方向还是北京!

在北京各大超市,建三江的2100吨精制的大米摆在北京人民面前。

就在这一天,在北京市场视察的温家宝总理,对着国内外的记者说,你们看北京市场的粮食是充足的,大家不必紧张。

如果你还没有什么概念,那就请再看看这个故事吧。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

不久,一条迅速保障灾区粮食供应的指令发往北大荒。48小时后,2460吨、足以装满41节火车皮的北大荒优质粳米,从生产线疾驰而下。12小时之内,大米在哈尔滨南火车站完成编组,满载建三江和北大荒其他分局人民深情厚谊的粮食专列一趟趟从黑土地向地震灾区飞奔。

我想的是,中国有多少城市呢,有多少比解放军多得多的人口呢,我们国家需要很多这样的大粮仓。这是建三江不能承受之重。它的意义之所以成为标志,就是它引领,示范,有更多的中国大粮仓出现,不仅仅是我们物质的大粮仓,还是我们精神的大粮仓。

这就是我此刻站立的土地,这片神奇的有着许多故事的土地。

在北大荒垦区中心城市佳木斯,我见到了当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颜文斌副司令员的司机赵敬斋老人。他告诉我说:“王少伯师长是个很帅气的人,大家都称呼他为‘少帅’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建三江!”在建三江管理局大楼里,我见到了建三江作协主席李一泰,他对我这样说:“今天的建三江,是王师长领人开发出来的,没有王师长就没有建三江。”

一个人能被人们评价到如此崇高地位,这在一个地方太是罕见的,但这是有道理。当年王震将军率十万官兵从北大荒两翼开发,形成北大荒垦区东部和西部农场群,中间还是一片重沼泽地带,几百平方公里的抚远三角洲没有人烟。王少伯将军率领兵团第六师转业官兵与知识青年挺进了这里,这样形成今天土地唯一联成片土地的建三江农场群。王震将军北大荒第一次开发没有开发的地方,王少伯将军和兵团第六师在北大荒第二次开发中开发出来了。

这是历史的选择。建三江选择了王少伯将军,王少伯将军选择了建三江,他的责任与担当恰逢其时。建三江这个名字,就是他当年留给这块土地上的名字,还有永四方,胸五洲……着已经成为今天福前铁路的站名。

当年王少伯将军重返建三江的时候。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建三江万人空巷,人们纷纷涌上街头。建三江老作家李丕显有过深情的回忆:“建三江人谁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那幕,那是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已卸甲的在省城养老的老司令员要回访建三江。人们闻讯万人空巷,翘首在中央大街两侧,驻立在风雨之中……忘不了哟,老司令员当年带我们屯垦戎边,种地打粮,修中央大街,修二托公路,修福前铁路……揭开春风,透过春雨,人们似乎回到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对老司令员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我认为,建三江是北大荒最美丽的地方!

建三江!祖国的东北角,北大荒的璀璨明珠,她的天空与大地,辽远而明静;年轻的第六师师长向荒原大地进军,浸透了泥土的芬芳,充满了人类幻想;当年浪漫的诗与深重的艰难,一个有奋斗的地方。

现在让我们看看建三江有多少共和国之最,中国最早迎接太阳的地方;是中国最大的寒地水稻种植区;是中国最大的商品粮生产基地;肩负着中国粮食安全的重任。它的粮食总产占全国的1/100,占黑龙江省的1/9,占黑龙江垦区的1/3。粳稻产量占全国的1/14,占黑龙江省的1/4,占黑龙江垦区的1/2。建三江是中国生态农业、绿色农业、旅游观光农业的典范!建三江率先实现了中国农业现代化。建三江是“中国绿色米都”荣誉称号的唯一获得者,经检测是污染最低的纯绿色、无公害的有机食品。

我认为,我们应该向联合国申遗,建三江应该成为人类的物质与精神的宝贵财富的一部分。

在建三江我见到了诗人李一泰,他是建三江作协主席,组织部副部长。我们是初次见面,当我说明了来意,他很爽快地说,你让我做什么,就说吧。他是建三江分局,也是作协主席。他安排了我的整个建三江采访事宜。

我见到了老作家李丕显,他是建三江分局宣部干部,他著有《魅力建三江》等书出版,现在已经退休。他当时曾陪伴著名作家贾宏图在建三江采访。他给我谈了许多情况,提供了一些资料,还提出了写作建议。

建三江分局共有15个所属农场。王震将军时期创建4个农场,即勤得利、七星、胜利和八五九4个农场。王少伯师长时期创建了7农场。改革时期从老农场分出来个农场,现在共有15个农场。

建三江的朋友告诉我,建三江分局虽然有15个农场,基本情况都一样。因为我的选题是建三江的创业历史,所以我选择几个老农场作为采访重点。

我这次重点采访了4个老农场中的三个农场,即七星、勤得利和八五九农场。胜利农场也是准备去的,因为情况不熟悉,路过了而没有去成。

我的感觉是,现在农场变化很大,不是以前给人们的北大荒印象。走进农场场部感觉是来到了城市,出了场部是广阔的稻地,没有一点荒凉的样子;农场职工农闲时住在场部,就像住在城里一样,忙时奔地里,都是机械化生产。其他的垦区分局也是这样。他们也告诉我,建三江分局是垦区唯一的一个整体性垦区分局,我看到在其辖区里,真的没有地方机构。

因为李一泰的热情帮助,我这次采访其实是组织部与宣传部共同安排的。这三个农场的同志给予了热情的接待,给我找了场志和其他材料,也安排了被采访人选。

这些人选有几个重要的人,一是八五九农场的葛柏林,一是勤得利农场的曲洪智。还有一位是本土作家刘家祥。

葛柏林是建三江分局代表人物,整个垦区家庭农场创办最成功的典型,他承包了一万亩的山林、荒地和稻田。他的家庭农场包含了几乎所有家庭农场创办时所经历的一切因素。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建设“中华大粮仓”的写照和缩影。我用一个半天与他交谈,用一个整天时间参观了他的家庭农场。

葛柏林家庭农场为两部分,一是圈河农场,意味深长,取邓小平在南方画圈改革之意,另取本地处于挠力河九曲十八弯之故;一是老橡树庄园,因为庄园在乌苏里江边,有大片老橡树而得名,这是一个很好的度假地方。

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谈的东西很多,很有见地,也很有价值。这让我看到建三江在未来发展中会遇到的一些问题,其实这些问题现在就已经存在了,譬如,垦区的生态保护问题,地下水涵养问题,土壤琉失问题,农业“三减”问题,等大的。未雨绸缪对建三江来说,也应该是有好处的。

这是我在建三江实际采访时发现的问题。给我的益处,深化了我的主题。

葛柏林是我应该好好写的一个人物。

另一位是曲洪智,他是建三江的老作家,曾任勤得利农场党委办公室主任等职。己出版小说集《网滩上》、散文集《金色的网滩》。原为建三江作家协会主席。在他牵头下,当地文学爱好者自发组了建勤得利农场江柳文学社,蜚声于北大荒垦区内外,已成为北国边陲文化的一大品牌。

我与曲老谈了许多,他给了我很好的建议,也给我找了资料。

在葛柏林的老橡树庄园,我认识本地作家刘加祥。他是一位热情的人。他陪我参观了庄园。他与葛柏林是朋友,对于庄园情况非常熟悉。我们徜徉在橡树林中,在乌苏里江边散步。在谈着家庭农场时,他说:“你还是多写写家庭农场,这是农场最好的生产方式。当然,十万官兵和兵团时期已经过去了。他们成原野上的无名花了。”

在七星农场,我遇到一个乡土诗人朱洪志,也是一个家庭农场主,承包了600亩地。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我很喜欢他的诗,有点叶塞宁的风格。他谈的情况很好。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在前面说过,建三江已经是小城镇化了,当年在创业时期的老连队,大多迁进了场部。我在八五九农场,遇有一位退休女教师,她的祖父是东安镇的企业家,镇上那幢有名的俄方式木刻楞就是她家的遗产。她对于我说,希望能够保留一些老连队。因为这是历史,我们的历史;大自然是创造物主留下的,这些历史却是我们留下的。

我在建三江的文化馆,遭遇过一次争论。我去看望一位老作家,恰巧他的几个朋友来访。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后,与我攀谈起来。我问他们一个问题,建三江常年这样大规模地种植水稻,会不会造成地下水资源浪费?破坏或者甚至枯竭?他们告诉我,你是杞人忧天,建三江不会缺水,建三江有三条大江大河环绕,它本身也有许多水系分布,还会担心水的问题吗?他们还具体告诉我,水是一个循环系统,地表水蒸发变为天上云,天上云变成雨落地面为地表水,地表水下降为地下水,这样往复循环……。事情过去后,我问一位老建三江人,他说,这些人说的很对,更证明他们不懂水,水资源有限,人的贪婪没止境。事实上,建三江缺水!

如果说,我在建三江采访有什么发现的话,那么可以说,就是这个问题了。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我发现的,有许多人早已经认识到这个事情了。王少伯将军在建三江治理别拉洪河,是因为水多排出去,现在建设了四个大型引水渠,是想把水引进来,这一排一引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历史并不遥远,历史是什么呢?时代、人与事,它们的评判问题。历史如同空气一样,弥漫在我们的周围,并且须臾不能离开我们,永远躲不开,如影随形,自我招来。不争辩是鸵鸟的把戏,于事无补。

我多少次地想,一个人一生恐怕只能有三次跪拜,这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礼仪。一拜天地,再拜父母,三拜共和国英雄。

当我和妻子走出建三江火车站的时候,一派都市繁荣的景象,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业街市。特别是建三江管理局大楼,又大又高,我到过的几个农场场部办公大楼都有高大的台阶,前面有一个大广场……尽管我有准备,还是为眼前一切惊呆了,如果说这是在哈尔滨,或者说在北京的某个地方,都会让人相信。

我以往往的建三江哪里去了?我想走到田野上去,向大荒行古老的礼仪。

现在,我跪伏在哪里?无地跪拜!

在我采访建三江时,所到之处,谈及建三江的开发,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谈到师长王少伯将军这个传奇人物,并怀着敬意,赞扬他对建三江做出的巨大贡献。

王少伯将军在建三江率领兵团第六师官兵,开始垦出大片土地,修建了福前铁路,治理了别拉洪河,这样他的功勋。当然,他也有在六月份种过小麦的败笔,这一直是兵团被人指责“瞎指挥”的把柄。更有甚者,有人指责他们在当年把沼泽破坏了,说这里不应该开发,而是应该大力加以为保护。

如果站现在的角度说话,他们是有道理的。如果你设想一下,如是你是兵团第六师的首长,当你带着六万人马挺进荒原,没有房住,没有粮吃,你又要率兵准备打仗,做为一个军人,你不能退却,这时候你怎么办?

王少伯将军也好,兵团第六师也罢,他们是没有退路的。兵团第六师之所以组建,是因为建三江在抚远三角洲腹地,没有人烟,仅有四个老农场的一些三三两两的垦荒点,根本不具备抵抗力。如果中苏战争爆发,苏联的机械化部队在冬天可以迅速突击进来,兵团第六师之就因为这个诞生了。

王少伯将军和兵团第六师,只能勇往直前。现在看来,说他们屯兵戍疆,不如说是生存下来。他对我说:“我有了粮食,才能打仗!”如果战争爆发,王少伯将军和兵团第六师首当其冲,没有粮食是万万不能的。

当我们吃着建三江“中华大粮仓”的粮食,坐在那儿高谈阔论,奢谈环境保护,生态平衡的字眼的时候,请那些指责他们的人扪心自问,我们报复问一句,你厚道吗?你不用回答,这一切你是不懂的。

革命导师列宁曾说:“鹰有时比鸡飞得低,但鸡永远飞不到鹰那么高。”当年我回老家衡水,在堂兄家看见,鸡晚栖在枣树上睡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鸡如此栖息,真的没有见过它飞上天的样子。话说回来,没有伤疤的英雄不是英雄,有伤疤的一定是英雄。但是,历史选择了他们,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历史就是如此!

他们是军人,奔赴的是疆场,战死的地方有一定是在沙场。他们不是农民,不是应该在农场。他们适合于战争,而不是农业生产。历史就是这样开着玩笑,他们种地打粮没有农民那么精致,但他们的军人特有的气质与禀赋,做出了农场永远不会的选择。

老实说,我是不忍心责备他们的,特别是在英雄迟暮的时候。他们是共和国的军人,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刻,听从党的命令,奔向遥远的边疆;当他们听从党的命令,放下枪种地打粮;他们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一切。就王少伯将军而言,他和他的第六师,留下了建三江这个光荣的名字。这就足够了。

从建三江回到哈尔滨,我开始准备写作了。我非常喜欢林予的《雁飞塞北》,这是北大荒开拓的史诗般的赞美诗,影响了几代人。我对他的仰慕发自内心深处;我也非常喜欢晁楣,喜欢他的版画《第一道脚印》,那个擎着火炬的开拓者,在荒原上从深夜走向黎明,迎着满天冉冉升起的霞光。

老实说,我仿佛在这朝霞中看见了建三江,我的创作激情涌动起来。

我确定了书名《朝霞中的建三江,我们的“中华大粮仓”》。于是,我看见了年轻的115师长王少伯将军,来到了东北遥远的边疆,兵团第六师在一个叫火烧孟的地方诞生了,他挥手说,这里就叫建三江!

《朝霞中的建三江,我们的“中华大粮仓”》全书十三章,犹如一部雄浑的交响曲,开首是悠扬的小号奏起,展现中华祖先的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劳动和苦难。接着激昂的进军曲,王震将军十万官兵挺进荒原。十年后在急骤的暴风雪中,兵团第六师挺进千年的沼泽地带,修建中国第一条支农铁路,治理别拉洪河,开拓广阔的新垦地。最后是充满希望的旋律,般着改革的春风拂过新垦地,星罗棋布地出现了家庭农场群,终成中华大粮仓!

《朝霞中的建三江我们的“中华大粮仓”》的初稿,经过半年写作完成了。书稿近40万字。内容涉略全部北大荒开拓历史,从战火中的1947年荣转军人,1954年铁道兵,1958年十万官兵,1969年六师成立,1976年到今的“中华大粮仓”。应该说这是一部全景式的开拓史。

我无意把它写成史诗那样的作品,因为我的笔力不逮,时间还很匆忙,另外还有资料的不足,加之各种不是我能够解决的困扰,只能写成这个样子了。我感到非常遗憾,许多东西都没有写进去。当时曾经写进去了,想了一下也就删掉了。好在感到安慰的是,自己尽了心,尽了力,终于把它写了出来。希望喜欢它的读者,能感知那块神奇土地的一切吧。

如果能够这样,我会高兴的。

我眺望着祖国东北的方向,那辽远的地平线上,在那里整个天空中出现了朝霞,霞光在燃烧。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建三江。在我的心里,确切地说,是在我书中,她有着中国最那美丽的梦想与故事。我把它写了出来,我想大家会喜欢的。我把它献给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全体官兵,我是真心实意的。

一阵天籁飘来,仿佛有人群在歌唱,歌声初始是缓慢而又忧伤的,后来变得明快而高昂,飞向大地的远方。在我的思想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明显的联系,把这种天籁般的歌声和祖国最荒僻、最遥远的角落里,把过去的一切人与事以及历史连接起来了。

我们应该思考,思考得出的不一定是真知灼见,但思考的意义发现真理。这是无疑的。建三江有过辉煌,它的未来改革会如何?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它真实的东西在何许?会不会很容易不自觉,很容易把这种“总体性看法”变成一种情绪,甚至是一种廉价的愤世妒俗的情绪。现实主义不是吐槽,而是要寻求一种对社会和时代更广阔的总体性把握。

我写《朝霞中的建三江,我们的“中华大粮仓”》应该有我的思想与思考,和判断以及审美情趣,写一部全景式的史诗类的东西。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希望把作品写得唯美。我的思想已经从纯物质层面解脱出来,努力到达审美创造。

我终于看见,在霞光之中,地平线出现一颗太阳,开始缓缓地升起在草地、田野、森林和河流的上边,升起在我们最熟悉的最热爱的神奇土地——建三江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