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星:一路风情
这是五月一天的下午,位于青剑湖南岸风情水映广场的大舞台上,正在进行全区群众文艺会演,那天来观看的人很多,一听说有文艺演出,青剑湖四周那些文艺爱好者连同平时唱歌跳舞的大妈大爷都赶了过来,所以偌大的广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倒是十分贴切。另外一方面观众多的原因是全国滑水邀请赛在今天上午刚刚在这里结束,连日来诺大的青剑湖四周都是看滑水的观众,波光粼粼的青剑湖水面,一艘艘牵引艇牵引着在水面上滑水的选手,场面非常壮观,滑水的选手时而在水面快速滑行,时而在水面上腾空而起,有的还在在水面上空滚了几个跟头后又在水面稳稳地站住,继续在水面上滑行,引起观众一阵阵欢呼惊叫声。现在滑水比赛刚结束,得知下午有文艺演出,不少看滑水的观众就留下来看下午的演出了,这样看演出的观众人数就前所未有了。
大舞台前观众席的前排引人注目的是竖列着13把黄色的太阳伞,有点像13顶降落伞,每把太阳伞下坐一位评委,总共有13位评委,都是本区、本市文艺领域方面的行家里手,正中坐着的是德高望重的成刚教授,他是本市重点大学艺术学院的院长,舞蹈领域研究方面的专家,也是这次评委组组长。成刚教授年过八旬,除了头发有点花白,身材还保持着舞蹈演员才具备的挺拔,所以看上去还蛮精神。
成刚与青剑湖是有缘份的,那时是“文革”期间,成刚和一群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关牛棚的时候,就在这一带劳动改造。那个时候是讲阶级斗争、讲以粮为纲的年代,青剑湖的水都被抽干了,青剑湖里钟了水稻,一群群衣衫褴褛脸带菜色的农民在这里种地,成刚和自己那群来自高校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就在这里接受劳动改造。一次他们和农民兄弟在湖底割稻的时候,好好的天气突然变了脸,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在湖里劳动的农民一看不好了便拔腿而跑,成刚他们随着农民也向岸上跑去,但没有等人们跑上岸,狂风暴雨就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响雷就在成刚不远处响起,一道冒着耀眼火花的可怕闪电击中了狼狈奔跑中的农民,造成了一死一伤,人们一时间惊恐万状。这件事给成刚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也给成刚带来了深深的思考。那时的成刚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思维成熟的时候,但他还是搞不明白了,这里是称为鱼米之乡的姑苏天堂,照理来说温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为什么农民生活得还是这么苦?竟然肚皮吃不饱,就跟青剑湖过不去,异想天开在这里钟水稻?结果弄出了人命。带着这个问题,他偷偷的去请教同去接受劳动改造的老教授,本校的一位研究土地问题的专家麦教授,麦教授也只能对成刚一笑了之。麦教授是自己回答不出,还是麦教授害怕说错话不愿回答,成刚也弄不明白了。在那个年代弄不明白比弄得明白好,这是成刚后来的想法,因为自己学校里几个弄得明白的教授下场都很悲惨。
成刚对青剑湖的印象也是今天上午才唤醒的,否则他是弄不明白今天的这个青剑湖就是四十年前的青剑湖,四十年前的那个青剑湖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凹下去的盆地,在阳光强烈的照耀下,盆地已经深深的开裂开来,有点伤痕累累的感觉。那个巨大盆地四周是低矮简陋散落着的农房和田野。如果不是青湖街道文体办的方主任早晨说起青剑湖,说起它的历史,他是无法想起现在的那个青剑湖就是当年他接受劳动改造在那里收割水稻的那个青剑湖了—那个巨大的盆地了。有一次看电视,成刚看到一群考古工作者在西部黄土高原上对一个帝王的陵墓进行挖掘,那场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土炕,看到这个土炕使他想起了那个伤痕累累的青剑湖。
当成刚教授看最后一支舞蹈队—东道主青湖街道演出舞蹈节目“一带一路通四海 非洲人民同欢庆”时,成刚教授被跳非洲舞蹈的男女演员吸引了,舞台上一群跳非洲舞蹈的演员,头部不停的摇晃、胸部不断的起伏着,同时大幅度的摆动着腰部和胯部。整个非洲舞蹈动作粗狂有力、旋律强烈感人,表演出非洲人民对“一带一路”强烈的渴望和喜悦。非洲人民渴望生活好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那里太苦了,一年不知要饿死多少人。现在我们中国提出“一带一路”急于想摆脱贫困的非洲人民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都想搭乘中国改革开放的这班车,都想分享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这个舞蹈很好地反映出了这一点。成刚心里想。
成刚教授看了舞蹈心里感到惊喜的原因还有一点,这可是原汁原味的非洲舞蹈啊,现在称之为原生态非洲舞蹈啊,这个舞蹈看上去是请非洲人辅导的。成刚对舞蹈特别是非洲舞蹈深有研究,为了研究非洲舞蹈他曾经在炎热的非洲生活过二年,他看了国内不少专业舞蹈团体的演出,他有这样的感觉,他们演出的非洲舞蹈离他在非洲大地上亲眼所见的非洲舞蹈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包括像原来的东方歌舞团演出的非洲舞蹈也有经过艺术加工的成分在内,而青湖街道演出的非洲舞蹈,就像他在非洲大地看到的一群非洲人在跳舞,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真是难能可贵啊!成刚想。现在改革开放后,非洲国家的人在自己这个城市都有不少啊,特别是广州和浙江的义乌非洲人要成千上万了,自己这所大学里就有不少非洲留学生。
举行颁奖典礼,正如成刚教授所料到的青湖街道的节目获得了一等奖。
演出结束后已经接近傍晚,成刚教授应青湖街道文体办主任方容秉的邀请来到他家作客,两人虽然认识只不过一二年时间,那是方容秉作为街道文体办主任参加园区里几次文体活动时与成刚认识的,成刚这几年里来园区的机会多了,他应邀担任了园区文艺发展中心的顾问,而园区又是非常重视文化文艺、精神文明建设。两人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慢慢就成了朋友,尽管方容秉年纪要比成刚小二十多岁,但也快要年仅六旬了。一到方主任家,成刚就说:“方主任啊,要不是你讲起青剑湖的历史,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的青剑湖就是四十年前我在那里劳动的那个青剑湖的,四十年多年了,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接着成刚讲起自己在青剑湖劳动的往事。方容秉惊讶地说:“成教授你还来劳动过。”“是啊,我在这里接受劳动改造啊,在青剑湖底割过稻,挑过担。”成刚说。方容秉说:“那我们真的是战友了,我是本地人共湖大队的,住在金鸡湖那边,青剑湖水抽干后,湖底分给各大队去种田,我也在青剑湖底劳动过,从我那里到青剑湖一个来回路上至少要走三个多小时,带的农具不是粪桶担就是铁搭和镰刀,有时这几样都要带,碰到下雨天,走在泥泞不堪田埂上,到青剑湖劳动,现在看来是无法想象了。当时我是只有16岁。”
吃晚饭时,成刚问:“你们的舞蹈队表演的节目是谁辅导的?”方容秉说:“代表我们街道参赛的是宜景社区的舞蹈队,听说是一个在非洲生活过的老同志在辅导,因为社区有三十多个,便有了三十多个舞蹈队,所以我对这位老同志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我们街道没有成立舞蹈队,每次有演出或者说是比赛,我们街道就组织选拔赛,谁得到冠军谁就代表街道去参加。”
成刚说:“这是一个好办法,类似于现在不少国家参加奥运会的选拔赛,采取的硬碰硬原则,谁胜出谁参加,这样做能提高下面社区开展文艺活动的积极性。”方容秉听到成教授的表扬显得很高兴,成刚说:“方主任,那天有空就带我到宜景社区去拜访昨天他们参赛节目的辅导老师,也就是那位老同志。”
方容秉说:“宜景社区是拆迁小区,原来居民都是农村的,这次能得一等奖,我也感到意外,而且他们的参赛节目内容竟然是非洲舞蹈,而且跳得又是那么好,真有点匪夷所思,所以我也很想见见这位老同志。”说到这里方容秉又说:“成教授那你就住下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这位老同志。”成刚也不客气说:“好的,我睡在沙发上,我倒要结识一下这位辅导老师。”
第二天一早方容秉就开车带着成刚朝北面的宜景社区开去,一路上青剑湖大道风景宜人,在湖岸空地上到处是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还有年轻人在绕着青剑湖岸边跑步。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年轻的爸爸妈妈也带着小朋友在这里锻炼,方容秉说:“这里是体育公园了,你看环境都好啊。”成刚一看手表时间还早就说:“我第一次来,我们就下去看看吧。”方容秉说:“好啊。”两人向北面走去,这里到处是高大的树木和绿色的草丛,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一群穿着白色灯笼裤、红色宽松衫的中老年人正在练习太极拳;不远处安装的健身器材上,有小朋友在荡秋千、骑木马,还有一个老年妇女竟然在练习“一字开”,而且这个“一字开”不是在平地上做的,而是在“空中”做的,她的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搁在离地高高的一根单杠上,双手握住着单杠,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成刚看到感慨万千,他对方容秉说:“大妈不简单啊!做的”一字开”是要有百日之功的。”方容秉说:“我当文体办主任后,感觉最深的一点是,民间有高手。现在老百姓生活好过了,重视的就是精神需求和强身健体了。我 们这里有一位民间高手,他练的绝招是把一张长梯的一脚放在鼻子上,头昂起来眼睛看着长梯,人慢慢走动,长梯在空中摇摇晃晃,他的身体也左右前后摇晃保持平衡,长梯就是不掉下来,看的人都心惊肉跳,他还是镇定自若。”成刚说:“民间是有高手啊,你看中央电视台星光大道得奖的农民歌手,唱歌唱得比一些专业歌手还好啊,有一个唱美声唱法的农民歌手,他没有一点外语基础,他用意大利语唱的外国歌曲不是得了星光大道的一等奖吗?那个教非洲舞蹈的老人肯定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一定也是高手啊。”
过了一会成刚又感叹道:“在我的印象中,七十年代初,也是我在这里劳动的时候,这里的农民是很苦的,五六十岁的人已经显得老态臃肿了,走路也坡脚喽嗦了。”方容秉说:“是啊,那时做农活苦啊,又没有什么吃的,种双季稻那会儿,我所在生产队里有好几个妇女昏倒在田里,我们那个大队里有一个妇女昏倒后送到医院抢救也没有救活。现在农民生活好这倒要感谢改革开放政策,政策开放了,老百姓发家致富的积极性就高了。还有就是我们这里的动迁农民手里都有几套拆迁房,租房收入就是一笔不少的财富啊。还有失地农民的生活补贴,年终还有富民合作社的入股分红。”
两人说着话,那二三十个打太极拳的大妈大爷练太极拳结束了,围住了方容秉问:“什么时候街道进行太极拳比赛?”
方容秉和他们都是很熟悉的,知道这些中老年大妈大爷现在生活富裕了,除了太极拳练身体就是抱抱孙子孙女,其中大部分老人孙子孙女都大了,不用他(她)们在小孩子身上烦神思了,自己不做点事情倒要犯毛病了,他们对外出比赛热情高涨。
方容秉说:“快了,过一个月,街道要比赛太极拳了,你们好好练习,那个队伍得第一名,那个队伍就代表街道参加园区太极拳比赛。”“呀,我们要得第一名,哈、哈、哈……”队伍里的几位女将兴奋得喊了起来。告别了打太极拳的那群中老年人,两人看看手表7点多了,便上车了。
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方容秉的汽车开到了宜景三村,这里是社区居民委员会的所在地,宜景社区共有五个新村,宜景三村在最中间的一个小区,当方容秉想把小车停在社区办公楼前的停车场上时,他看到停车场上搭了两排木园堂,社区东面的那间居民活动室也有不少居民在忙碌着,看来是社区里有居民在办喜事了。方容秉将汽车向后倒车,停在转弯处的一块空地上。
当两人从汽车里出来后,方容秉就向前面社区居委会方向张望,昨天夜晚当他和成刚决定今天拜访教非洲舞蹈的老人后,他就打电话给宜景社区小钱,告诉她今天他和成刚教授要去拜访社区得奖舞蹈的辅导老师,请她带路的,讲好在居委会停车场见面,小钱是社区的副主任,文体工作也是她具体负责的。
就在方容秉张望的时候,就有人从活动室急匆匆朝方容秉走来,那人身材胖胖的,头发稀少,方容秉一看不是老同学姚阿元吗。姚阿元满脸春风走到他们面前,说:今天女儿出嫁是大喜事,两位请到里面坐。说着掏出熊猫牌香烟分发给这两位不速之客。方容秉有事在身,但一走了之,显得不近人情,便叫上成刚一起到里面坐一会儿。
对于姚阿元,方容秉是知跟知底的,这个姚阿元读书的时候家里苦得嗒嗒滴,三顿都是咸菜萝卜干。八十年代起,政策一放开,做泥水匠的姚阿元抱着胆大做将军的想法,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苦干实干加巧干,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早已是远近闻名大人物了。两人随着姚阿元到了活动室,一群妇女在里面忙碌着,男人们倒悠闲的喝茶抽香烟。俩人刚坐下,姚阿元忙着泡茶,方容秉说:“老同学办喜事怎么不通知我一下?”姚阿元说:“你这不就来了,刚才不是来通知你了,哈、哈、哈。”
闲聊了一会,姚阿元说:“月底的街道乒乓球比赛像上次一样吧,就放在我公司里好了,我那里最近又新购买了五付乒乓球台。”
方容秉对于姚阿元热衷乒乓球也感到佩服,他不但自己打乒乓球,招聘员工时也喜欢那些打乒乓球的高手,有三个省队退下来的乒乓球队员都被他以高薪安排在公司里,那个乒乓球打得最好的小伙子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业余时间他都拖着高手女婿打乒乓球,还成立了一个以他公司名字命名的金鑫乒乓球俱乐部,依仗着三个省队运动员的实力,乒乓球比赛在市里有名气,在省里也有点名气了,这是他最得意的地方,街道里尽管大大小小老板也很多,有的实力比他还要强,但有那个名气比他响,这还不是乒乓球给他带来了名气啊。由于他拖着女婿打乒乓球,花费时间实在多,连女儿都对他有意见了,特别是去年的冬天,热恋中这一对年轻人准备到海南三亚去旅游,过两人世界,机票都买好了,但姚阿元突然接到省里要举办俱乐部乒乓球比赛的通知,姚阿元咬咬牙对女婿说,旅游可以改日子,比赛无法改日子,两年一次的俱乐部比赛不参加太可惜,女婿只好跟未来的丈人去南京参加比赛了。这一次连姚阿元老婆都对他发火了,说:“你是要拆散他们啊?”姚阿元陪着笑脸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了。”但姚阿元还是我行我素。
方容秉说:“比赛放在你那里好了,得奖运动员的奖金、参赛人员的纪念品都我们来,我们是有活动经费的。”姚阿元说:“我们出,我们公司发展好了,回报社会也应该的。”
正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女同志急匆匆来到了活动室,方容秉一看正是小钱,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小钱,让你等久了,真麻烦你了。”小钱说:“方主任,我找你了好一会。”方容秉说:“我老同学的女儿结婚了,我在这里喝一会茶。”早就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成刚说:“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去吧。”姚阿元说:“办完事你们中午到这里来吃饭,认识成教授很荣幸。”说着姚阿元与成刚紧紧地握手。临走,方容秉想,老同学女儿结婚,今天不出一份礼,情理上说不过去,就将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了,数数只有六百块,就把钱给姚阿元,说:“没有准备一点点心意。”姚阿元说:“心意领了,钱是不能收的。”方容秉说:“收下、收下,下次要你补请客。”
与姚阿元告辞后,方容秉把成刚介绍给小钱说:“这是成刚教授,他是专门来拜访教非洲舞蹈的那位老人的。”小钱一面握着成刚的手一面说:“那位辅导非洲舞蹈的老人啊,大家都叫他三伯,是自己家亲戚,我们走吧,就在前面的二区15分钟路程。”小钱就陪着方容秉成教授走出小区,向前面的二区走去。路上,小钱介绍起三伯的情况,三伯原来是铁道兵,在师部业余文艺演出队跳舞,后来部队集体转业后,去坦桑尼亚修建坦赞铁路,去了五六年,后来在姑苏大酒店当厨师长。他的儿子现在是邻近一个区的副区长,女儿在园区的学校当老师,儿女孝顺,老人生活很幸福。
正说着,三人来到了二区门前,只见一条红色巨幅充气横幅悬挂着,上面写着恭祝新郎杨新华新娘高雨弦喜结良缘的祝福话。成刚说:“现在结婚的年轻人真多啊。”方容秉说:“五月份和十月份是社区里结婚的高峰期。”小钱说:“我们社区的活动室今年结婚的已经排不上号了,现在来登记,要明年才排得上,没办法居民只能多搭木园堂了。”果然三人走过几幢楼,看到二排长长的木园堂,木园堂四周不少小孩在玩耍,一群妇女在洗盆子。
向南走了一段路,在转弯的65幢那个放垃圾桶的地方,看到一位老年妇女正在垃圾桶里翻垃圾捡破烂,小钱一看这不是三伯的老伴吗?小钱一惊,想不到三伯老伴在捡垃圾,正在犹豫不决要不要打招呼时,三伯老伴看到了小钱,老人倒先跟小钱打起了招呼,“利芳啊,你带卫生站的人来检查卫生啊?”平时钱利芳还负责社区卫生工作,时不时要带卫生站的人到社区检查卫生的,所以看到她带人来,小区居民都认为是检查卫生工作了。平时小钱倒没有看到过三婶捡垃圾,今天被小钱碰到她在捡垃圾自己倒有那么一丝不好意思喊她了,倒是三婶很坦然主动打招呼。小钱说:“三伯跳舞跳出名气,上面派人来看三伯了。”三婶说:“这个死老头子有啥好看的,整天正经事不干练跳舞,一大把年纪活在狗身上。”小钱说:“三婶,你可不能这样说三伯啊,他跳的可是外国舞啊,他教的外国舞还得了园区第一名,为社区长脸争光了,你看大学里的成教授都来看他了。”三婶回过头看了看成刚,成刚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成刚察觉到三婶嘴巴里虽然这样说老头,内心其实是愉快的。三婶把垃圾桶盖关好,拖着垃圾袋向后面的那幢68幢走去。路上小钱对三婶说:“三婶,你年纪也大了,家里条件这么好,儿子副区长、女儿老师,你在家享享清福都开心,还要出来捡垃圾。”三婶说:“我不做点事闷在家里浑身不舒服啊,而我又不会做其他事,不会唱歌跳舞的,只能外出走走捡捡垃圾消磨晨光倒舒服啊。”来到68幢二单元,三婶说:“利芳,你带两个先生先上去,我去把垃圾袋放到车库里。”小钱带着两人来到三楼302室,还没按门铃就听到里面传出音乐声,小钱按门铃里面没有人开门。再按门铃还是呜呜叫,门就是没有人开。一会儿,三婶来了,门铃还在呜呜叫,三婶说:“死老头子,看来还在放舞蹈。”三婶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了,看到三伯喝着茶聚精会神在看中央文艺台的舞蹈专场。三婶说:“死老头子,客人来了,你连门也不开。”这时三伯才如梦方醒连呼“对不住、对不住。”
三人进来后,成刚看到一个身材不高面容和善的老人看电视。这时小钱向老人介绍起方容秉和成教授。老人一面泡茶一面说:“方主任自己认识的,成教授久闻大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成刚说:“老人家,我听小钱主任说,昨天得奖的舞蹈都是您老人家辅导的,这可是原汁原味的非洲舞蹈啊,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原生态啊。”老人说:“我是无意中学会的的。”老人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中国铁路工程队到非洲坦桑尼亚去建造坦赞铁路,我在一支工程队担任厨房总管。坦桑尼亚那个时候正是贫穷啊,厨房外面的空地上都是坦桑尼亚的少年儿童在跳非洲舞蹈,后来我才弄明白,他们到这里来跳舞蹈目的是来讨饭吃。不给他们吃饭,他们就一直跳下去。弄明白是这么回事后,我们中国的铁路工人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留饭给他们吃,非洲孩子太可怜了。天长日久我们跟这些非洲孩子混熟了,孩子们就拉着我们跟他们一起唱啊跳啊,我们这些烧饭师傅也都学会了非洲舞蹈,后来在坦桑尼亚我们中国铁路工程队和当地民众搞联欢活动,我作为代表还登台表演了,当地人说,我的舞蹈比他们跳得还好,这当然是他们对我的鼓励啊。”成刚说:“怪不得老人家的舞蹈跳得这么好。”老人说:“我在那里要有五六年了,我在部队的业余文工团也练跳舞好几年,也喜欢跳舞,那里又没有文娱活动的,空余时间就跟当地人,特别是孩子们跳跳非洲舞啊,就当它锻炼身体吧。”
三伯很健谈,不知不觉近一个小时过去了。这时三伯的老伴在喊:老头子,喊客人来吃饭。成刚说:“老人家我们饭就不吃了。我们要回去了。”方容秉也说:“成教授还有事要做。”三伯说:“自己人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今天你们不吃我的饭就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这时三婶来到他们面前说:“是不是嫌我老太婆捡了垃圾不卫生啊,不肯吃饭了。””那里、那里,我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方容秉和成刚几乎同时这样说。
小钱说:“既然三伯三婶把话讲到这个份上了,成教授、方主任就留下吃饭吧。”
开饭时,老人一定要客人们尝尝自己酿造的糯米酒,成刚和方容秉敌不过老人的热情好客,就主动倒了一小杯酒,只有小钱喝饮料。老人的糯米酒纯净透明、清香扑鼻、丰满醇厚,方容秉和成刚喝了一口连说,“好酒好酒。”老人喝着酒说:“我这人喝了酒舌头就刹不住车,说错话,你们要原谅啊?”果然三伯喝了酒话就多了,天南地北说了起来。老人说:“非洲女人喜欢中国男人,原因是中国男人勤劳,尊重妇女。不像非洲男人大男子主义十足,妇女没有地位。我们建造坦赞铁路时,中国工人都不敢一个人外出,有的非洲部落女人见到中国男人就动手抢起来。每当搞联欢活动时,非洲女人就用大胸部碰中国男人。坦赞铁路通车仪式搞了个庆祝活动,坦、赞两国政府还联合搞了奖励活动,每个中国铁路工人都可以奖励到一个非洲女人,为期一周,说是让中国工人放松放松。”
听到这里大家笑了起来,不知道老人讲的是不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小钱问:“三伯,您有没有奖励到?”老人说:“我奖励到两个,但我一个也没有要。”方容秉说:“大叔高尚。”老人说:“倒不是高尚不高尚的问题,我们中国铁路工人也一个都没有要。”
小钱说:“那不是白奖励了吗?不是空欢喜一场啊?”小钱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人说:“非洲女人热情奔放,也喜欢中国男人,也很愿意和中国男人结成夫妻,但我们是有外事纪律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有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我们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情。”小钱开玩笑说:“要是像现在的时代说不定三伯就找非洲姑娘了。”三婶听见了便说:“找了非洲人把他身体都掏空了,还跳得动舞吗。”“哈、哈、哈”大家大笑了起来。
正当大家沉浸在老人非洲往事、见闻的欢乐气氛时,老人突然变得呆如木鸡,他双手爬在八仙桌上,头一动不动,双眼呆泄、茫然。钱利芳、方容秉、成刚都急了,他们不知道在老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老人真的在非洲有刻骨铭心的传奇爱情故事呢?还是喝醉酒了呢?方容秉说:“钱主任,我们一起扶老人到沙发上,让老人去休息、休息,醒醒酒。”
当三人去扶老人时,老人突然从呆如木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说:“我没有喝醉,在这时大家注意到,泪水充满了老人的眼眶。老人又给自己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小钱说:“三伯您不能再喝酒了。”老人说:“我要敬一杯酒,敬一敬把自己的生命留给坦桑尼亚、赞比亚这片土地上的我的战友、咱们中国的铁路工人。”
老人继续说:“我厨房里的小顾和我们一群人去山区工地上送饭的时候,突然前面的大山上有好多的石块滚落了下来,小顾他冲到前面去推开一个坦桑尼亚小女孩时,自己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中了头部,小女孩得救了,小顾他当场就牺牲了,小顾他只有二十岁,二十岁啊。还有一位我熟悉的小伙子,休息的时候他就拿出一只口琴,吹着歌曲,现在我还记得他经常吹的那首歌曲“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还记得歌曲中的两句话,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边,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后来他患上了发生在坦桑尼亚的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没有医治好啊,走时只有十九岁啊,他也是一个孩子啊,他妈妈怎么能活得下去呢,我心疼啊!”
老人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