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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18年第7期|杨军民:狗叫了一夜

来源:《朔方》2018年第7期 | 杨军民  2018年07月23日09:32

杨军民,在《朔方》《黄河文学》《都市》等刊发表作品,部分作品被《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等转载。获全国职工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奖、宁夏三美全国散文诗歌征文奖等。宁夏作协会员,石嘴山市作协理事。

1

八月中秋节前几天,村主任赵亮家的狗叫了一夜。

柳村的人家以前都住在堡子山的窑洞里,单门独户,或高或低。堡子山是一座黄土山,冬季除了对面汭河边的一道山崖上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翠柏,其他地方光秃秃一片。夏秋季节,青草蓬勃,山上披绿挂翠,只有通向各家的黄土路带子样白亮地盘绕着。青草有蒿子、荨麻、灰条等,树木有杏树、桃树、核桃树、桑树,当然还有黄土高原司空见惯的杨树、椿树和柳树。因为这样的环境,人们住在窑洞里就像是深入密林中,养条狗看家护院,是必然的了。狗是土狗,黄狗、白狗、花狗,长大后都有半人高。白狗神气。黑狗如果四个爪子是白的,也算是极品,叫踏雪。顶不喜欢的是黑狗白脖子,那是丧家之犬。走路孤单了,上坡累了,打一声唿哨,狗就颠颠地跑来。人和狗搭伴,缠缠绕绕,成了一道有趣的风景。

这几年人们的日子好过了,都从山上搬到川道里。居民点的一家家平房或者楼房,挨肩靠背、手拉手做游戏般亲密,养狗的人家就少了。高大的土狗几乎消失。养狗的人家也有,鹿犬、京巴、牧羊犬什么的,全是洋品种,这些狗乖巧柔顺,几乎丧失了叫的功能。搬到川道里的村庄是喧嚣了,那是各种机动车的轰鸣、盖房子机器的震颤,以及人与人之间各种利益的争执,共同制造出来的。

忽然有一天,狗叫了。

这条狗叫得执著嘶哑。土狗的叫声是尖利的,短促而清晰。这条狗的叫声,成天成夜,连绵不绝,要把心肝肺都呕出来似的,声音呈一个截面推过去,占满了村庄的上空。人们循着叫声走过去,发现村主任赵亮家房子后面搭着一个简易棚子,里面拴着一条牛犊般高大壮实的狗。这条狗浑身的毛很长,一绺一绺的,像披着土黄色的蓑衣,脸面上的毛也很长,尤其两道眉毛寿星的那样下垂着,当然它没有寿星的慈祥。没等人到跟前,这条狗身子就竖了起来,眼睛里射出大家都不曾见过的一种野性的光,如幽暗森林里的鬼魅,毫不掩饰面对美味的饕餮般的贪婪,令人胆寒。好在这条狗被拇指粗的一根铁链拴着,即便这样,它猛扑过来的力道也挣得铁链哗哗作响,带着一股凌厉之气。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往后退。

赵亮的儿子站在一侧,饶有兴趣地看着与铁链抗争的这条狗。他手摸一摸没长一根头发的光亮的脑门,肥大的肚皮把花格子衬衫快要撑破了。

“藏獒,见过吗?” 赵亮的儿子歪在嘴巴上的一支香烟袅袅地冒着青烟,烟熏的缘故,他一只眼大睁着,另一只眼眯着,藐视着什么似的。后面是他家的三层小楼和高得让人窒息的水泥院墙。他家的房子,总比其他人家的高出一截。村里开始盖平房的时候,他家是小二楼。村里有人盖小二楼的时候,他家就成了小三楼。

赵亮出来了,一件蓝色的大众服披在身上,本就短小的身材已经佝偻,留着满头小短发的脑袋泛着银灰色的光亮。他瞪一眼儿子,呵斥道:“显摆啥?把你大看好,咬了人有你好果子吃!”然后对着大家:“甭害怕,拴着呢。过来抽烟!”说着象征性地把一个烟盒在手上晃一晃。面对那条要命的恶犬,谁敢过去啊!赵亮摇摇头:“都是个啥屁胆子嘛!”

赵亮说罢,转进门,把镶着铜钉的朱红色大门关上了。

2

狗又叫了一夜之后,怪事出现了。

那个早晨,小鸟在树梢上唱歌。雾气把村庄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海成婆娘早早起来了,慵懒的面容带着睡意。她扭着好看的身子到房子后面的厕所方便完了,裤子还提在手上,就妈呀叫了一声。她家放在房子后面的几根木料不见了。天刚放亮,太阳还没出来,天地间呈现淡淡的浅灰色。海成婆娘以为自己看错了,三两下把裤子系好,紧走几步到放木料的地方。这次她看清了,木料确实丢了。垫木料的烂砖头还在,还有黑魆魆的一层烂树皮和淤积的沙土。

海成婆娘像一只受了惊的麻雀,一路小跑着到了前院:“不得了了,咱家的木料丢了!”

海成正把一些鲜嫩的蔬菜往三轮车上装。碧绿的黄瓜一根根插在筐子里,辣椒羊角般放在大笼子里,芹菜一捆一捆的,还有乳白色的豆荚装在一个敞口的蛇皮袋里。“瞎咧咧啥?几根破木头有啥好偷的!”海成没在意,发动车子赶早市去了。

海成的房子是二层小楼,和村主任赵亮家的房子连畔。他盖房子的时候,赵亮家已经是小二楼了。为了比赵亮家的房子高一些,他着意垫高了地基,房子盖好后,确实比赵亮家的高。谁知没过多久,赵亮家又起了三层楼房。

海成卖菜回来,几个婆娘还在路口窃窃私语,说的是他家丢东西的事。

赵亮婆娘说:“怪不得昨晚狗叫了一夜,藏獒灵得很,隔着几公里的动静都能听见!”这句话更是在炫耀她家的那条狗。

铁匠婆娘经常跟丈夫抡大锤,人长得五大三粗,她说:“奇了怪了,谁呀,偷啥不好偷,那几根烂木头有啥好偷的!”似乎在怀疑消息的可靠性。

黄脸婆娘说:“虽说是几根烂木头,一个人怕是偷不走,要车子才能拉走的,谁这么胆大呢!”

海成进门,见家里冰锅冷灶,站在大门口喊婆娘:“赶紧回来,拉啥闲话,不吃饭了?”

几个婆娘吐吐舌头,各自回了家。各家烟囱柴烟升起的时候,海成叼根烟,到了房子后面,站在那个残留的现场边看了半晌,然后看着另一侧铁匠家的平房愣了愣,说:“不就几根破木头嘛,想用你就吭声,何必这样呢。”

铁匠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偷偷摘人家菜园子里的辣椒和茄子。海成看着铁匠家房后一堆白亮亮的东西,是装修房子剩下的二三十张塑料扣板。那些东西应该比自己家从旧房子上拆下的烂木头更值钱,咋没丢呢?海成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不说。在村子里,有些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事情在婆娘们嘴里传了一个上午,就逐渐风平浪静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情嘛。

又一天早晨,也是天刚放亮,铁匠婆娘站在路边没命地喊上了:“哪个狗日的偷了我家扣板,胆子吃肥了,小心我一锥子戳死他。”几个早起的睡眼蒙眬的婆娘立即精神了,不自觉地聚集在了路口。

赵亮婆娘说:“这就对了,昨晚狗又叫了一夜。”

海成婆娘说:“还偷上瘾了。”

阴阳婆娘说:“扣板两米长呢,那么厚的一摞,一个人怕是扛不走。”

铁匠婆娘炮筒子样的嗓音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再说了,凭铁匠那一身腱子肉和海碗大的拳头,谁敢偷他家的东西,简直是老鼠撩挠猫胡子,没事找事呢。

人们很快就聚成了一堆,议论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时,赵亮家朱红色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亮走了出来。他依然披着那件蓝色大众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看着不远处一群眉飞色舞的村民。那些蜚短流长的议论,也小鸟归林般落入了他的耳朵。

赵亮听了一阵,忽然出了声:“哎哎,你们都没事干是吗?该干啥干啥去,多大的事也有村委会呢。散了散了。”

人们立刻散了,留下树梢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

赵亮的心情是愉悦的。他转到房后,站在棚子前。藏獒立即扑过来,嘶鸣着。这条狗和他不算熟悉,儿子把它弄回来的时候,他并不赞成,弄这么个凶神恶煞般的东西干什么?他不允许它进入院子,儿子只好在房子后面搭了个简易棚子。村里人都来看狗,他心里忽然愉悦了。村主任就是村主任,连养狗都和别人不一样。当然还有大家那种惧怕的眼神,也是他喜欢的。

他看着狗,狗还在扑着。他喊了一声:“建设,让你妈端些骨头来,把狗好好喂一喂。”

婆娘端出昨晚吃剩的一盘排骨,挑挑拣拣地给狗扔。赵亮抢过盘子,一股脑全倒进了棚子里。狗扑过来,咀嚼着油汤带骨的美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赵亮,目光柔顺了许多。赵亮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那篇《叶公好龙》的文章。建设这个二杆子,爱狗,弄来了又不好好照顾,狗一直处在半饥饿状态。

“都说藏獒烈性,只认一个主人。再好的狗也是狗,给点甜头就毛顺了。”赵亮想。

3

午后,村主任赵亮把村委会成员召集在了一起。

在村委会小二楼那间宽敞的会议室里,赵亮端坐在椭圆形桌子对着门的最中间的位置上,神情安闲地等待着。进来一个委员,他掏出一支烟扔过去。大家都点上了烟。最后进来的是海成,村委会委员,副主任。他坐在赵亮对面,正对着的阳光让他的半个脸格外地亮着。四十岁的海成,挺拔健硕,红嘟嘟的脸膛泛着健康的光彩,黑漆漆的短发一根根竖着。他一进来,屋子显得狭小了,也明亮了。赵亮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海成把一盒香烟拍在桌子上,摸出一支,点上了。

赵亮心里涌上一丝不快:“海成,开个会咋这么磨叽,平时的麻利劲哪去了?”

“不好意思,迟到了。”海成拿出烟,一支支地给大家扔过去。

赵亮清一清嗓子:“这两天村里连续丢东西。咋,你们没听说吗?我看你们啊,连我家那条狗都不如,狗还连着叫了两晚上哩。你们怎么连个屁都不放,有些人还是当事人。”

“我家是丢东西了,但那不是啥重要东西嘛,就几根烂木头。” 海成说。

赵亮说:“你看你这个觉悟,丢啥暂且不说,单就被偷盗这个事,咱就丢不起这个人。大家议议看,咋办?”

有人说村主任说得有道理,有人说海成说得也对着呢,尽是稀泥抹光墙的话。还有人说报警。

“看看,为这点事报警,那不是给歹人张目嘛,想让全乡全县的人都知道村里被偷盗了?”赵亮不满地批评道。

大家都不吭声了。

赵亮说:“海成是副主任,管着村里的治安,就辛苦一下,带几个人蹲夜。这个贼娃子也许还会出来,即使不出来,知道有人蹲夜,也会收敛一下。”

海城满脸带笑地说:“遵命,也不用再找别人了,大家都忙。主任年龄大了,不方便。我们在一起,蹲守几晚上。”

没等赵亮表态,大家都应允了。

晚上,几个人聚在海成家。海成让他们在沙发和一张床上睡觉。后半夜,一阵急促连绵的狗叫声在村里激荡起来。海成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把大家都叫醒,一行人拿着手电悄悄出了门。已经是后半夜,弯弯的一轮上弦月亮晶晶的,把村庄照得一片银灰。几个人借着路边高大的白杨树的掩护,沿着村巷悄悄巡逻过去。他们在阴阳家门前的路边看见一辆架子车。海成向下一挥手,大家都矮下身子蹲在阴影里,静静地看。不一会儿,一个矮壮的身影从阴阳家房侧的过道上来了,叼着一根烟,手里捧着七八块破烂砖头。狗叫声让人胆战心惊,这个贼娃子却不紧不慢,像在搬运自己家里的东西,没有丝毫慌乱。他一趟一趟地,直到把车子装满。

贼娃子的沉着和有恃无恐,与狗叫声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这个月夜显得神秘诡异。抓贼的这些人,反倒有些恐慌。

嘿,狗日的贼娃子。海成,抓不抓?

海成不言语,借着斑斑点点的月光,大家看见他的眉头锁在一起。

贼娃子啪啪啪响亮地拍拍手,像是给狗叫打节拍,然后钻进车辕,昂头使劲的时候抬起了脸。是爱球!抓不抓?再不抓,他就走了。

“不抓,放他走。”海成说。

爱球旁若无人地拉着车子,昂着头消失在月色里。

4

村主任赵亮给海成安排了事情,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有他家的狗,那条藏獒给他通风报信哩。不等海成汇报,他就会知道晚上贼娃子来没来。狗叫了一夜,海成没来汇报。狗又叫了一夜,海成还是没来汇报。赵亮知道自己家的狗。他家的狗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卖命地叫。他心里笼上了一层乌云。

赵亮下地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海成婆娘。他说:“海成家的,别急,我们正在蹲点,贼娃子很快就抓住了。”他这是没话找话,是想看看这个婆娘的动静。蹲守的事是海成负责的,他婆娘会不知道?

海成婆娘的俏脸挤出一丝笑:“村长费心了,弄错了,木料是我娘家哥拉走的。我那个傻哥,也没打声招呼!”

赵亮醒悟般哦哦了两声。

赵亮也碰见了铁匠婆娘。赵亮还是那句话,贼娃子很快就要抓住了。

“主任,是我们自己弄错了。我们家的扣板早就用完了。”铁匠婆娘说。

赵亮的心里已经不是一两块阴云,而是阴云密布了,甚至是电闪雷鸣。两个婆娘说的是实话倒好了,可明显不是实话嘛,似乎在刻意地回避和隐瞒着什么。赵亮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该让海成带着几个委员去蹲守。回到家后,赵亮有些魂不守舍,婆娘乐颠颠地把一塑料袋鸡骨头递给他:“快去喂狗,我吃席带回来的。”

“去去去,你自己喂去。”赵亮不耐烦地说。婆娘疑惑地拎着袋子往外走。这一段时间,赵亮最爱喂狗,今天这是咋了?

晚上,等到家里的狗又开始没命地叫的时候,村主任赵亮拿着手电,也借着高大的白杨树的掩护,沿着村巷巡逻,果然看见了一辆架子车。那辆架子车居然停在海成家的房子前面。赵亮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耐心地等着,就见一个人影不慌不忙地从海成家房子一侧的过道出来,怀抱一个旧茶几。那个人把茶几放在车子上,仔仔细细地勒好了,然后踩着狗叫的节拍,慢慢腾腾地走了。这晚也是上弦月,比海成他们巡逻的那晚更明亮。赵亮也认出了那个人。赵亮也没有言语,不过心里的问号变成了一只黑拳,狠狠地捣了他一下。

第二天下地的时候,赵亮特意从居民点的房后绕了一圈。似乎一夜之间,人们再也不怕丢东西了,十几户人家的房后反倒都堆了东西,有旧家电、农具、锅碗瓢盆。更邪乎的是,田寡妇家简陋的平房后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几块月饼。是那种村里祖祖辈辈在八月十五献月亮的月饼,里面夹着枣泥红糖馅,周围掐着花边,正面用梳子压出绕枝莲花,食用颜料点着各种颜色的装饰图案。

村主任赵亮眼前发黑,险些跌倒。

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天黑没多久,月亮就上来了,明明亮亮银盘般地挂在西天。狗还没叫。赵亮知道,狗一定会叫的。

赵亮从门后拿了件什么东西,来到后院的棚子前。听见动静,狗叫了几声,就停了。连天来,赵亮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狗已经跟他有了感情。狗静静地站着,尾巴在摇动,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地泛着蓝光。

“狗啊,狗啊。”赵亮在心里说着,眼里流出了亮晶晶的泪。他往前小走一步,背在后面的手迅捷地抬起并落下,手里的锤子带着银白的闪光,落在狗脑袋上。黑墨一样的血顺着狗脑袋流下来的时候,狗狂吠起来,没有了平日里的霸道,只有悲凉的哀求和委屈。赵亮的泪水濡湿了脸面,他手里的锤子银光四溅,几次重重地落在狗脑袋上。狗已经变得血淋淋的了。这条不屈的狗与锤子抗争着,与铁链抗争着,在扑向赵亮的时候,终于软软地倒下去了。

月亮真圆,甚至是红的,红得有点血腥。

5

村主任赵亮被自家的狗撕去了肩膀上的一块肉,连骨头都看见了,白森森的。那是狗临死前致命一击的结果。如果狗再有一点力气,再稍微偏左一点,赵亮的脖子就断了。

赵亮住院了。乡危房安置小组来村里验收,副主任海成代表村委会陪同。看了村民用危房改造款建起的敞亮的房子后,年轻的女组长很满意,脸上露出了笑容。

趁组长高兴的时候,海成说:“组长,我们村有一户人家应该纳入危房改造的困难户,漏报了。”

“漏报?你们当时是怎么报的?你们村已经验收了,现在恐怕不好办。”组长说。

几次上报危房改造名单,都被村主任赵亮给忘记了。这个事情,海成没说,也不能说。

海成说:“这个村民叫爱球,是个哑巴。爱球的哑巴是天生的。他父母去世了。他姐姐也出嫁了。他一个人在老窑洞里生活好几年了。他没有老婆,没有儿女,简直成野人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走出来,大家都快把他给忘了。是我们工作不仔细,造成了这样的被动局面,给上面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组长说:“我们去看看。”

穿过村巷,穿过公路,一群人走进了沟里。半人高的青草,遮天蔽日的树木。沿着一尺多宽的小道,他们七绕八绕地来到半山腰的一眼窑洞前。窑门口有炕大的一块白地。凋敝的窑洞,黑漆的窑口。走进窑洞里,大家发现这窑洞还是经过一番改造了的。海成对着哑巴比比划划,说上面领导来慰问他哩。哑巴脸上有了喜色,一个劲地招手。

一行人鱼贯地参观起了窑洞。棚顶吊着扣板,墙上贴着墙纸,地上铺着红砖,一个旧茶几摆在一边。茶几对面放着一台旧电视机。茶几后面是一个破旧的沙发。茶几上放着一个银白光亮的盘子,里面是几个荷花绕枝图案的月饼。

组长满眼疑惑地看着这间房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转到沙发前,想找个踏实的位置坐下来,最后把目光落在海成的脸上。海成看着这间房子,他对这里摆放的每一个物件都是那么熟悉,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村民们采取特殊的方式,送给哑巴爱球的礼物。

“你这是干啥呢?”海成比划着问哑巴。

哑巴挠一挠脑袋,又在比比划划。海成看懂了,却像吃了一枚酸杏,哽咽着说:“哑巴说看别人都住新房,他也想住呢。”

组长细碎白净的牙齿咬得咯嘣响,忍不住在茶几上拍了一下:“咋回事,这是咋回事?把你们村主任给我找来。”

海成说:“主任让狗咬了,住院呢。